三
直人师兄的起床铃才刚响起,保宪已经穿戴整齐出现在偏房外的廊上了,走近,行礼,恍惚地听着师兄说保宪今天真早啊是第
一个起床的呢,其实保宪很想说自己根本就没睡.
天很晴,太阳暖暖地照着庭院,驱散了一点朔冬的寒意,真让人瞌睡.但是父亲午后就要回来了,保宪只好强打精神复习着昨天
练习过的变化咒,努力地念诵着从书上看来的更复杂一点的咒语,想要连续地施咒,变出有生命的东西来,无奈头脑一次比一
次昏沉,眼前的石头还是一块石头,情绪跌落到谷底.
为什么,那小子可以的,我却做不到.......晴明......从昨夜就开始压抑着不去想的名字,还是跳进了脑海里,目光轻易地就
被那道刻意忽略着的白色身影牵走,保宪无奈地叹了口气.晴明,仍然是一个人站在远离大家的地方,专注地凝视着庭院角落
的一株紫针松,阳光照在树顶的针叶间,隐约能看见一个淡淡的光圈浮动.那小子已经能召唤树精了,这对自己来说还是从未
敢尝试过的事情.身旁的一个师弟已经发出了讶异的赞叹,目不转睛地盯着晴明,另外一个师弟却伸手拽了一把呆住的人的袍
袖,压低了声音说"练你自己的吧,对狐狸的把戏也这么羡慕?"
"给我闭嘴!"保宪一声呵斥惊呆了那个与晴明年岁差不多的师弟,怯生生地望着忽然发难的贺茂家少爷.
"都听清楚了,大家都是贺茂家的弟子,既入此道,理当自重.有谁想挑拨是非,辱没师门的,现在就给我滚回家去!"
难得一见平日随和勤奋的保宪露出如此威仪,众人都悄悄地噤了声,寂静了片刻才开始各自修习.
盘坐一旁阅读经史的直人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言不发地望着贺茂家的长子.
午后,天气忽然阴沉下来,呈现出冬季雪前特有的昏暝天色,尽管如此,贺茂忠行还是如期归家了,顾不上多休息,就开始检视
弟子们的课业,
与往常一样,保宪是第一个被检查的,父亲威严慈祥一如即往,保宪却莫名地有了几分忐忑,所幸咒文,手势都没有出错,东西
顺利地变成了他想要变成的东西,在看到父亲摸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保宪才暗自舒了一口气,行礼退下.跪坐在队列的末尾
观摩,旁边是面无表情的晴明,笔直地端坐着,目不斜视.保宪便也正视前方,摆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傍晚,课业检查还没有做完,天空就飘起雪来.师走月的第二场雪,历来都是整个冬天最壮丽的一场,纷纷扬扬地填满了整个天
地之间,扑簌有声,仿佛连空气都成了多余的存在.保宪忍不住悄悄扭头看了看外面.
最后接受检查的自然是年纪最小的晴明,保宪本想看看他是如何变出黄雀的,可晴明只是照着忠行的指示做了几个简单的变
化,忠行认真地看着,点点头说"好,晴明,念一段前几日读过的《法华经》吧".
晴明低眉敛目,朗声念诵起来,清晰悦耳的嗓音和流畅的音韵如清水般拂过屋梁,萦绕不绝.其他的弟子已经在闭目静听,保宪
一抬眼,看到的却是那双缓缓开合的红唇,柔软的触感缠绕上来,挥之不去,藏在袍袖下面的双手,徒劳地攥成了拳头.
大雪继续兴冲冲地飘落着,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忠行吩咐仆人在后堂点燃了炭盆,将晚间的修习改为讲经.
大抵是因为八幡宫之行十分顺利,下午弟子们的表现也比较尽如人意,忠行心情大好.提早结束授业,让弟子们解散去赏雪了,
留了保宪到后院小饮几杯.
鹅毛大雪将歇未停,雪花还是先前一般大,却已经变得稀疏起来,父子二人围着筚拨燃烧的炭盆,对坐在忠行主屋的木廊下,保
宪端起酒壶先为父亲斟满,忠行端起一饮而尽,严肃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松弛的笑意.
"保宪啊,你也来喝一杯,都已经是成人了,多少能喝一点才行"在父亲的怂恿下,保宪斟满自己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听说你今天发了点小脾气,是真的吗?"忠行温和地问道.
父亲曾再三叮嘱,不要拿自己当特殊人物.保宪横下了挨骂的心,嘴上却说着"有人说晴明是狐狸,我气他出言不逊,万一传出
去败坏门风,话说的重了些,请父亲责罚吧"
"你做的没有什么不对,为何要责罚你呢?"忠行笑着又饮一杯,保宪呆住了,很想告诉父亲,他当时想对那师弟说的是"你还不
如狐狸呢!"
"那孩子天分极高,当初冒着流言蜚语将他收下,是希望他能修习正道,造福三界.流言无处不在,这也是人之本性......"
"那,晴明到底是不是传言中的白狐之子?"保宪急切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是与不是,要问他自己了"忠行细品着杯中酒,慢慢收敛了笑容.
思忖着父亲打的哑谜,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保宪觉得脑袋有一点沉,便向父亲告辞回房休息.
放轻了脚步跨上走廊,正要拍去沾在身上的零星雪花,房檐下的暗处,倏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扯住了他的暗青色直衣袖
子......
"你这只小狐狸......"在吻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保宪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