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可以看.
耳朵,可以听.
心,却什么都不能想.
手,却什么也不能去做.
身体,却怎么也不能动.
仿佛,自己成了自己的身外之物.
母亲满含慈爱和担忧的面容就在眼前,博雅努力地想对她笑一下,一勾动嘴角,却只流下两行清泪,沿着消瘦的面颊消失在鬓
边.
天皇派来诊治和探望的人,走马灯似的一拨一拨.
"王妃殿下,请恕在下无能"屏风外面传来清晰的语声.
"这不能怪您,丹波大人"
"博雅大人的剑伤恢复极快,可这样的精神状况,典药寮鞭长莫及."
"可是,连阴阳寮的安倍晴明大人也不在了......"
"王妃殿下何不去请谷仓院的贺茂保宪?此人也是京中享有盛名的阴阳师......"
"当天送博雅回来的,正是此人."
"哦......"
"丹波大人辛苦了"
"那在下告退"
有近侍悄悄进来,托起博雅的头,换走已经浸湿潮冷的枕席,吹熄了灯烛.
回忆象河川水般缓缓流过来,
眼泪沿着黑夜的岸边顺流而下.
我不悲伤,我只是太想念他,博雅对自己说.
应该去看看他了.
近侍已经疲惫地靠着矮几睡着.
绕过他,轻轻地披衣起床,就着月光蹑手蹑脚地打开柜子取出藏了好长时间的酒.
不知道为什么,夜晚走路总感觉特别的轻快.
连风也特别的凉爽呢,博雅畅快地呼吸着,仿佛胸口从来不曾有一记穿心的剑伤.
一条戾桥下的河水潺潺,映出一轮细碎的银月,
晴明他,应该在家吧......
几天没来,路边的草又长高了呢,这样想着,走到了晴明的大门口.
"晴明,开门哪!"博雅象往常一样高声喊道.
刻着五芒星的大木门,往常都会应声而开,今夜,却象它们的主人一样沉默着.
"晴明!你看我带酒来了!快开门哪!"
大门依旧沉默着.
"晴明,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博雅用手掌拍着门.
沉默.
"晴明,快开门......"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加重,才发现平时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大门,竟是这么的坚固.冷冷地隔开了门外的
焦灼和门里的寂静,隔开了那些杯盏唇眉之间的笑意,隔开了衣角发梢熟悉的淡香,隔开了那些消魂蚀骨的安逸,隔开了那双
温柔的琥珀眼......
"晴明,求你......"身体贴着门板无力地滑下,双手狠狠地撕扯着门槛边的野草.
以往出入自由的庭院,一夜之间竟成了凡人之手敲不破的永隔.
"晴明,我好想你......"
"好想你......"
跪坐在潮湿的泥土中,博雅仰起头,轻声地对着天空着说话.
"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我总是保护不了你,你不需要我了吧"
"可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失去你......"
抹一把脸上的泪,重新站起来开始拍打着木门.
"开门啊,晴明,我知道这一次你又是捉弄我的!不要再吓我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你这个任性的家伙!"
"我再也不会说我要失去你了!所以你不可以一个人走掉!......"
嘶声的呐喊,渐渐变成了低低的诉说和抽泣,只有使劲拍打着门板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土御门小路以北,直到所有的力气用
尽,绝望地靠在门上.夏季的阴雨总是来的这么快,喘息的那一刹那.乌云聚拢,星星四散奔逃,月亮悄悄转身离去,深沉的夜幕
兜头而下.那一夜,越过挡在身前的白衣人的肩膀,所看到的,黎明前最深浓的黑暗,转回时光的脚步,直扑到面前.胸口,再度
被悲哀的利爪撕开,隐隐带着胸前那人的体温,呛上一口温热的血腥......
唐风围墙的矮墙头,无声地跃下一个轻软的小身影,四足着地,走到昏迷在草从中的博雅面前,为难地动了动胡须.
--------------------------------------------------------------------------
"博雅,来喝一杯"晴明站在廊外,修长的手执着琉璃盏,微笑着邀请.
"好啊"博雅随着迈出窄廊,一口饮尽杯中酒.
"下雨了呢,博雅"晴明伸出手来接着雨点.
"快回廊下来吧,淋了雨生病就不好了"握住晴明的手,却拉不动他.
一回头,晴明已经倒在地上,鲜红冰凉的雨点倾盆而下,浸透了白色的狩衣......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冰凉的雨打在额头上.
"真的下雨了吗?"博雅睁开眼睛,一只手正把冰凉的湿布敷住他的额头.
那个人,从他的身后转过来,有白皙的皮肤,长挑的眉眼对上来,鲜润的唇绽开一个笑容.
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身畔是一道绘着唐图的屏风,依稀有些眼熟.
屋子里弥漫着熟稔的气息,却如死一般的寂静.
博雅强撑着从榻上站起来,挪动无力的双腿走出屏风.
窄榻,薄被,白衣,黑发,苍白的脸........
"晴明!"踉跄着扑到屏风另一边的人身前,紧紧地攥住了白色衣袖里那只冰凉的手.
"晴明,你醒醒!......晴明!!!"博雅用力地摇晃着晴明的身体,哽咽地喊他的名字.
"你这么用力,他的伤口会受不了的"一个人从背后拉开了博雅的双手.
是刚才照料他的黑衣少年.
"猫又,没事了,你下去吧"保宪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背后.
少年深碧色的双眼一眨,无声地消失在门口.
"让我说什么好呢?"保宪郁郁地开口了.
为了打破尴尬沉默而硬挤出来的话,博雅却丝毫没有听到,仍然紧紧地握着晴明的手,视线定格在晴明的眼帘上,乞求着哪怕
有一丝颤动也好.
"晴明,也许不会醒了"自从猫又任性地把博雅拖回来,这句话不知道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却还是
那么艰涩.
对面的博雅,依然没有反应,连眼珠都不曾转过一下.
"博雅大人......"
"劳烦保宪大人到舍下通报一声,我要陪伴晴明,暂且不能回去了"
保宪没有听到过博雅再说第二句话.
他开始一刻也不离晴明身边。
保宪看着他每天默默地起床,梳洗,用餐,然后就在晴明身边或坐或倚或躺地呆上一天,偶尔和他或者猫又对视,深邃的眼
里也是空朦一片,只有在注视着晴明的时候,那眼神温柔的足以让最凶狠的怨灵升天.
从第二天起,博雅就自己动手撤掉了屏风,将自己的榻紧靠着晴明而放.
夜里,猫又曾经放心不下,悄悄地走到门口探视,却看到博雅紧握着晴明的手安然而睡如同孩子一般.
慢慢地,博雅白天也会走到窄廊上来,独自喝一点酒,或是和保宪无声地对饮几杯.
有时候也会摸出叶二吹一段,笛声优美如初,只是常常吹到一半就嘎然而止,又跑回内室去看着晴明.
天皇陛下派了几位大臣来看望,说了些盼望大人早日痊愈,尽快回朝理事的客套话,博雅一如往常地正襟危坐,点头微笑,礼数
周全,却象硬生生的被人割断了喉管一样不曾说出半个字音.
时间一晃而过,夏末的傍晚,也带上了初秋的凉意.
这段日子,一直是猫又在照料着两人,保宪隔天会来看看.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动.
于是这宅子就更显得萧瑟了.
猫又开始有点后悔那天任性地把博雅拖进来,可是如果那天不把他拖进来,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吧.
在'逆飨'之夜被怨灵的剑刺个对穿的人,那也不是第一个.
他明白为什么那天夜里保宪要把他囚进结界里不许他跟去.
猫又苦笑.
至少学会做饭了,保宪大人也不至于再被某人嗤笑.
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灰蓝色的云几乎令人无法觉察地越堆越多.
这恐怕是夏末的最后一场雷雨了,入秋之后,雨就会变得象离人的泪,长长的淅沥个没完.
人的世界,真是让人徒生烦恼呢,做猫的时候也没这么多想法.
猫又心想.
博雅站在芜杂的庭院里,没膝的长草遮去了他一大半身影,目光缓慢地游移在昏暗的暮色中.
那个总是喜欢把地板踩的咚咚作响,总是喜欢哈哈大笑,总是喜欢大嗓门说话的武士,变成了现在动作轻慢,眼神安静,.连呼
吸都无声无息的人,就象是.......死了一半.
保宪大人这么说的,猫又却不相信,博雅并非失语,夜深的时候猫又偶尔会听到他低声叫着晴明的名字,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或者是"桂树又开花了呢......",然而更多时候,是无边的寂静.
"博雅大人,要下雨了,快进来!"猫又朝庭院里喊道,那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坚韧的哀伤,那种认命似的安静坦然,让即
使是猫又这样极不耐烦的性格,也不忍心对他有一句指责.
博雅听话地走过来,在台阶下脱了鞋子,走进内室去.
俯身,额头抵住额头,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晴明,要下雨了呢"博雅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太暗了,看不清你,我去点灯"
"不用了"
"还是点上的好"博雅起身取出了纸灯笼里的蜡烛,用火镰点着.
"我说不用了"低哑虚弱的声音.
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
全身,僵住,一刹那连手中蜡烛的火苗也凝固静止,手不由自主地一颤,滚烫蜡油的灼烧也变成狂喜,如果这痛是真的,那么,身
后那人,也是真的.
"喂,在干什么?"这一个瞬间下意识地发问,下一个瞬间就被卷进一个颤抖的怀抱里.
鼻息摩挲着鬓角嘴唇温暖着眼睑睫毛轻触着皮肤.
尽管这怀抱紧到教他呼吸艰难,胸口也隐隐做痛,久违熟悉的气息却包绕过来,填满了所有不安的空白.
就象暴晒在烈日下的花草重新扎根到凉爽的泥土,水分沿着每一根茎枝浸润开来,舒展的感觉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尝到的.
却是温热咸涩的泪,那就不要抬头,免得被人拿来当了话柄.
"博雅,我回来了."怀里的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告诉他,他回来了.
就象是又出了一次远门,带着旅途的风尘,漫不经心地走到他面前,说"我回来了"
太多纷乱的情绪一涌而上,脑海由混沌变成空白,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恨不能把他融进自己血肉,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放
他一个人离开.
脸颊贴着脸颊,呼吸缠绕着呼吸,胸膛贴着胸膛,手掌抚摩着瘦削的肩胛,一刻都不敢停顿,想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来证明这不
是一场幻梦,或者,求这场幻梦永远不醒.
现实也好,幻梦也罢,只想和这个人,一直抱着,一直守着,一直到一切终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博雅回过神来,怀里的晴明,竟然又没了声息.
"晴明!!!"胸口纠结,绞痛,博雅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了这翻来覆去的悲喜和恐惧,只能发了疯似的摇晃着晴明的肩膀,
"别晃了,我好累,让我睡一会"晴明闭着眼睛说.
博雅心里的千斤巨石悄然落地,轻轻地将晴明放回榻上盖好薄被,屏住呼吸端详着,浓黑高挑的眉,敛去了精光的狭长凤眼,透
着浓浓的疲倦和脆弱,细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眼角还带着一丝湿润,红润的唇褪成暗淡的苍白,却微张着无比安详,脸颊上比昏
迷时多了一点血色,再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灰白,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博雅躺在了他的身边,用手臂轻轻地环住他,生怕一转
身他又消失.晴明忽然动了动,一只手从掖好的被角伸出来,指尖迟疑地触到博雅的手背,博雅随即展开手掌覆住它,纤细的
手柔软地蜷缩起来,任那只大手慢慢紧握,博雅没有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也没有看到他眼角渗出的一滴清泪.
"喂,喂,睡那么久,该起床了吧"
眼前的武士睡得正沉,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结束了煎熬之后的疲惫和舒展,歪在薄被下面侧躺着,结实的手臂放在一侧,仿佛还
给自己留着怀抱里的位置,晴明无奈地笑了,终究没有忍心继续叫醒他.
博雅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酣睡之后的舒坦让全身都觉得轻松无比.步出内室,晴明和保宪已经在窄廊上轻声交谈了.
保宪仍然是一脸沉肃,猫又变回黑猫的样子,无聊地趴在保宪腿上,晴明却依然悠闲地微笑着,博雅正在犹豫这样过去会
不会打扰两人的谈话,却见晴明招手示意他过去,又俯身从矮几下面摸出一个酒盏.
博雅走到近前的时候,保宪起身告辞,默默地朝博雅行了个礼,走下窄廊的时候忽然回头说道"不要再任性了,晴明"
"我说过,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晴明平静地答道,把目光转向博雅,又转向矮几上放着的糕点.
"那男人送了些御厨做的点心,尝尝看"
"哦......"博雅正思忖着那些话要如何问出口,心不在焉地抓了一块凉糕塞进嘴里.
"那男人?天皇陛下?晴明你去上朝了?"
"是啊"
"真是难得啊,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没见你主动去上过朝,今天是怎么了?"
"有事嘛"
"有什么事?"
"我要辞职"晴明淡淡地说着,拿起块点心咬了一口,细细的嚼着.
对面的人却惊得差一点将口中的点心喷出来.
"辞职?"
"对,那男人已经答应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或许是觉得厌倦了呢,在平安京的生活."晴明把头转向院子里茂盛的花草.
"是这样啊......那辞职以后呢?"博雅讷讷地问
"也许会去播磨潜修,也许去别的地方也说不定."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博雅坐正了认真地看着晴明的眼睛.
"不行"
"为什么!我们不是要......"话未出口,博雅自己先低下头去.
"什么?"
"没什么"
沉重的默然,从空气中包围过来,不知所措.从来都是觥筹交错,笑语欢声的两个人,而今却象隔了一堵冰冷的墙.
"晴明...."
"博雅....."
漫长的沉默之中两个人忽然同时开口.
"你....你先说...."晴明尴尬地别开头去.
"我...我是说,我先告辞了"
"哪,我也正要说呢,我要到阴阳寮去交代一些事务,就不多留你了"
"那,再见了"
"一起走吧"
"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晴明没有变出牛车,而是和博雅一道步行着穿过了西洞院大路,两人默不做声地,朝朱雀大街的方向走
去.
"晴明......"博雅一直拖着脚步心事重重地走在后面,望着前面一如既往步态悠然的晴明,终于忍不住紧赶几步开了口.
"嗯?博雅想说什么?"晴明微笑着问,夕阳给他清秀的侧脸镶上一道柔和的金边,博雅怔住,然后别过头去.
"其实......谢谢你,晴明,你救了我"
"就是这个么?完全不必说谢的"晴明淡淡地答道.
"怎么能不说谢,晴明你,差一点为我丢了自己的性命啊!"博雅实在是受不了他这样的对答.
"是啊,所以,再也不想做容易丢掉性命的阴阳师了呢"晴明忽然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博雅.
"那...晴明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替我挡剑?"
"为什么?"
"对,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博雅鼓足了勇气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啊.....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博雅一脸疑惑.
"因为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就扑过去了,是本能吧."
"本能?"
"对,身为阴阳师,有抵挡恶鬼的本能吧,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会发挥出来的,就象一个'咒'一样......"
谈到'咒',却没有听到身旁那人的抱怨和反对,晴明收起正要露出的笑容看着博雅,博雅目光低垂着.
"博雅?"
"嗯,知道了......还是一定要谢谢你"博雅吃力地说道.
"谢什么,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还是露出了笑容.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朱雀大道的路口.
"我进宫去了,你也快点回去吧,时间晚了王妃大人要担心的,如果今天顺利,明日早晨我就起程前往播磨"晴明说着,转身朝宫
门走去,夕阳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终于,最后一缕晚霞被黑暗一点点吞没,夜色渐浓.
夜幕下的克明亲王府,正在为主人的归来而上下忙碌着.
而那个身为中心人物的殿上人,却只向母亲见过礼之后,连晚膳都没有用,就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门扉紧闭.
'一生一世不要分开'是吗......'把自己埋在轻暖的锦被里,博雅惶惑地回想着那句未及出口的话.
'是誓言吗?'
在那些死寂的夜里握着他手的时候,在每个清晨醒来,泪水淹没等待的时候,在知道他不会再回来的时候,无数次地在心里对
他这样说,他会一直等着,会一直陪着他.
可是,当活生生的晴明站在眼前的时候,却发现这句已经刻在心上的话,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晴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也从来都没有回答过,过去,现在,未来......从来都没有确定过.
那些眉目流转时的脸红心跳,那些夜深人静的刻骨想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深植心底的爱意,不可遏止地蔓延成魔,
为了那个人能继续地微笑,拿自己的命来换,也在所不惜.
一直以为,只有这样深切的爱恋,才足以让一个人用生命去交换对方,可他错了.
也许,他从来都不曾靠近过晴明的心,那颗心也许曾经在他的怀抱里安睡过一夜,天亮后重新变得冰冷奇诡,带着戏谑的微笑
悬在半空俯视着众生.
这让他心如刀绞,象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因为得不到那个人的认可而翻来覆去地痛.
为什么,可以漫无目的地递和歌给那些贵族女子,等待着杳无音信或者婉言拒绝的结果,却不能承受那个人的不确定?
-----------------------------
"大人,早点睡吧,明天一早不是要赶路吗?"蜜虫收拾完最后一箱书卷,柔声对仍在廊下坐着的晴明说.
"嗯......"晴明漫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蜜虫....蜜虫很舍不得博雅大人......"蜜虫郁郁地说道.
"我早知道了,那,把你送给博雅当式神好了....."晴明笑着说,准备再看一次蜜虫的窘相.
"其实您也舍不得博雅大人吧?"出乎意料,蜜虫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羞红了脸飞走,而是轻叹口气,幽幽地说,让晴明后悔给她的
灵力太多了点.
"我没有什么舍不得"晴明面不改色地答道.
'除了博雅以外......'
'正因为舍不得,才一定要离开'晴明闭上眼睛靠在廊柱上.
那些小桥流水般平常的日复一日,已经模糊到记不清楚任何一个细节.
初次见他,便惊异于这个殿上人的善良朴直,似乎是一个好欺负的对象,也是一个不错的酒伴.
渐渐地,喜欢上他澄澈的眼眸,于是一直对坐,可以相望无言;喜欢上他诚实毫不掩饰的表情,于是一直用戏谑的言辞逗弄,看
他脸红口讷的样子;喜欢上他至真至美的笛声,于是一直任性地要求,放纵自己享受着有他相伴的快乐.
直到他中箭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当悲伤重到生命无法承载的时候,眼泪潸然而下,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原来自以为遗世独立的自己,竟然如此依赖他,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瞬间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惆怅.
如何用这双沾满冤魂鬼气的白狐之手,把阳光下面的他拉进一场不可告人的恋情里来?
所以,无论他如何追问,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落泪.
那场一半为他,一半为自己的泪.
终究还是贪恋他的温暖,一如昨夜的怀抱,宁愿长睡不醒.
只是爱到了拿命来换的地步,纵使法力高强如自己,也无法再做掩藏.
于是明日一早,必须告别,只有把自己逼到绝境,放他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