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充敬眼睛眯了眯,面上阴冷之气更胜,枯枝似的手往后一摸,便拿出一块残缺不全的黑色玄铁,其上散着森森寒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而
方才还在兀自退后的一行人,陡然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张牙舞爪的一并扑过来。
魏无羡方才站在蓝忘机身前,此时被身后人一拽,便从善如流地往人身后一躲,寻了把太师椅,将陈情放在了唇边,悠悠地吹起不久前在姑苏同卖枇杷的姑娘学的小调。寻常凶尸大都肢体僵硬,动作缓慢,而今却一场灵敏,与寻常修士殊无二致。蓝忘机一面防守,一面又要看顾魏无羡,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及至一群凶尸猛扑而来。避尘应声出鞘,白光一闪,与其中一人擦身而过,那人身上竟流出潺潺鲜血。
魏无羡一顿,忙起身,收了手中陈情。
魏无羡“蓝湛,是活人!”
蓝忘机便收了避尘,只用剑鞘将人击开,哪些人竟像是不倒翁般,刚打下便又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常人肉体凡胎,即便蓝忘机不下狠手,如此反复击打,也势必死路一条了。若不下狠手,照这番情形,猛虎架不住群狼,蓝忘机也势必会吃亏。
中堂打斗声不绝于耳,那低着头的新娘子却始终低着头,连那纤长如蝶的眼婕也未曾动上一动。
魏无羡看了看一心观战的贺充敬,挑了挑唇角。
魏无羡“贺公子口口声声说与您这位夫人情谊如何如何,而今竟把人搞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是可笑至极。”
贺充敬逾尊降贵地从旁边移开眼睛,嗤之以鼻。
贺充敬“人不人鬼不鬼?哼,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他。”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
魏无羡“哦?贺公子的情谊常人当真是不能理解,动辄杀人要命,怪不得如今要害了这位公子性命,才能娶人为妻。”
贺充敬“你胡说!”
贺充敬往前迈了一大步,面红耳赤。
贺充敬“你休要说这种无中生有的话,我只不过是用了某些方法让他暂时听听我的话而已,并未伤他分毫。”
魏无羡往后退了退,指着正在和蓝忘机打斗的一群人,一挑眉。
魏无羡“哦,那这些人也是喽。 ”
贺充敬一皱眉,登时又瞪大了眼睛,大骇。
贺充敬“你想怎样?!”
魏无羡伸出握着的拳头。
魏无羡“就这样!“
便将一捧白色粉末给撒了出去。蓝忘机应声闪开,方才落在魏无羡身旁,那群人便倒栽葱的躺了下去。
贺充敬往后退了退,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贺充敬“好一个仙门修士,无端伤人性命,实在是……“
魏无羡“哎哎哎。“
魏无羡摆摆手,指了指自己。
魏无羡”第一,我可不是什么仙门修士,不管那档子陈规定矩。第二,我没杀人,只是把他们迷晕过去而已,放心。
还不等人说话,魏无羡又道。
魏无羡“哎呀,说错了,如此你才是不放心呢,可是没办法,你又打不过我们蓝湛。”
说完边冲蓝忘机眨了眨眼睛,不等人说什么胡闹无礼之类大话,便自顾自的转过头去。
盯着面如死灰的贺充敬。
魏无羡“好歹你还算有些良心,未将这位公子逼上死路,回头吧,别这么执迷不悟。”
贺充敬“执迷不悟?”
贺充敬一双眼紧紧盯着魏无羡,眼中血气翻腾杀伐之气却无,说起话来。倒像是平心静气的讲故事
贺充敬“我与他十二岁相识相知,十五岁相爱,他家世代商贾,最是不缺银钱,我母亲是他家一个粗实丫鬟,我自然也上不的什么台面,他却不嫌我,整日与我游玩交谈,捡些当用的书籍拿给我看。他父亲厌恶他与我亲近,每每都厉声相斥,他却都不放在心上,你不知道,他答应与我相好那天,我是如何欣喜。”
他回头,手掌几近轻柔的在人面上抚了抚,嗓音温柔得可以一窥当年知书达理的少年郎。
贺充敬“我拼命读书,悬梁刺股,只为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不受人辖制的和他在一起,我还记得我去应考那天,他在考场外等我,口口声声说我一出考场便能见到他,可是呢,我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找他,那么多人呵,我找了好久也没见他。“
他的声音又染上了悲戚,说话间都有微微地颤抖。
贺充敬“我没见到他,自然是担心得很,他从未骗过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怎么会轻易食言,我心急如焚,慌慌张张背着换洗衣物就去了莫府。哈,那天真当是好一片张灯结彩。去赴喜宴的人摩肩接踵,我就那么站在莫家大门,好像泼妇一般大喊大叫让他出来见我,身上背的衣物都散了一地,仆从赶不走我,大喜的日子见血又不喜庆,他才无可奈何的出来,就那么高高的站在台阶上,低眉看着我,然后说,让我滚。“”
贺充敬“好啊!”
贺充敬的手挪到那公子脖颈处,癫狂般道。
贺充敬“我滚了,我想他即不要我了,那我便永不回头了,可老天终有眼,我进士及第,他们家确实贿赂奸臣迎来了大难,他跪着来求我,我莫名地就想到那天我在莫府的情形,哈哈哈,好笑,你说,这算不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魏无羡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道。
魏无羡“自我感动完了吗?”
等人身形一震,他才又道。
魏无羡“你与莫公子两情相悦,他自己确实偷偷娶了亲,负了你,我若是你,必定狠狠地打他一顿了事,再不济砍他两刀也无妨,从此与他山长水远再无瓜葛。”
蓝忘机深深地看他一眼,便见魏无羡又道。
魏无羡“可你优柔寡断,当日不计较是你宽宥,后来你又想帮他是你大度,帮他却又心怀怨怼,如今将他家雀儿一般折了羽翼关在这里,可以说对你是大仇得报,但你那敬他爱她之心,可还有半分?”
贺充敬却始终背对着,蓝忘机察觉不对,上前一拉,他转过身,口中却已满是鲜血,唇角微微一动,那鲜血便顺着嘴角溜了下来,他此时俨然像是没了骨头的肉棉花,登时软在了地上,轻轻哼着道。
贺充敬“你们来了,我夙愿恐……恐难偿,我身上,有一枚玄铁,你们毁了,他,便,便好了。”
说话间,未等人稳住脉相,便已然断了气。
中夜过半,门前的长明灯被一股清风一吹便散了,只剩一缕转瞬即逝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