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母亲

我想说，我没有母亲。

有的人出生之前就已经被遗弃，而我的出生也不过是在印证他们的残忍，父爱与母爱对我而言既遥不可及又全然引不起我的兴趣。我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为止的糟糕状况有大半来源于我的原生家庭，来源于我的父母。对于我的父母，我对我身边的人——舍友或是同学，从不愿说得太多，但是我记忆中被塞进嘴里的桃子味的水果糖，洗过手后递来的干净毛巾，摔倒后捞我起来的一双有力的手，打针时不断安慰我的话语，亦或是高烧不退时守在我床边的身影，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我习惯的是自己在考了很好的成绩后把桃子味糖果塞进嘴里，洗过手后自己在裤子上擦干净，摔倒后自己爬起来，打针时安静的不哭不闹忍住疼痛，生病时一个人努力的扛过去。

我可能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小时候我妈骗我说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我信以为真，下雨天自己一个人偷偷爬进了小区外面的垃圾桶里，等着我的亲生父母捡我回去——可是等了又等，一直等到天黑，什么都没有等来，直到傍晚收垃圾的大叔开车过来，发现我在里面，一边骂着我一边把我从那里面弄出来。我灰溜溜的逃回去，一开家门却见到我妈，她开门就吼我，说我还有心思回来，催着我换掉臭哄哄的衣服，催我把自己弄干净，接着不停问我什么时候去写作业，什么时候把周考的卷子改完。

总是这样。

回家晚一点，就用很多短信和电话轰炸我的手机，我妈在电话那头吼叫——“你怎么还不回家？你还要我们亲自去请你不成？你干脆死外面算了！我们就能少养活一张嘴！……”

考得不理想，就要我写自白和检讨，我笑着说下次一定没事就讽刺我“毫无危机意识还嬉皮笑脸”，我哭着说是我不对我一定努力改正就咆哮着“你哭什么？只考那么几分还有理了？！”

我多看了五分钟手机就冲上来夺走，认为我找了男朋友，然后不争取我的同意就翻看我的手机和书包。

撕毁我的画。

把我的手机用菜刀剁烂扔下六楼。

把我养的仓鼠和小鸭子杀死扔到外面喂猫。

从未给我庆祝生日，最多最多赏赐我一个鸡蛋吃，从此再未送我任何礼物。

……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事实，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一定善良又温柔，不是所有母亲都能容忍你的一切错误。

曾经我和我妈说过我想死我想自杀，我换来的是比我还更崩溃更离奇的反应——她哭，她歇斯底里，她推搡着、用脚不断的蹬踹我的小腿和膝盖，对我说要是她也像我一样害怕一切，那她干脆就不活了。她说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所有人，可是我找不到我该感到抱歉的原因。她止不住的哭，哭得比我还凶，不停的一遍一遍跟我说着我们有多少贷款没还，多少信用卡没还，尽管歇斯底里还竟然能够精准的计算出她的工资去除我的花销和我有可能存在的花销后还剩下几个钱，到最后，我竟然就这样吞下我将要说的委屈去镇定着安慰她——这个理应正在安慰我的人。我不确定这种情况在多少人身上出现过，又循环往复了多少次，至少在我这里，三次之后，我再也不想和她倾诉任何东西了，再也不想。我很糟糕，做不到在承载自己情绪的同时去承载更多，我很确信这是我自己的能力问题，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之多，每一次都将我打的措手不及，半天找不着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量的情绪垃圾强加给我，我支撑不住，非常抱歉，我支撑不住了。

所以我骗她。我藏。我的演技如此精湛，就是难过的想大声哭号下一秒都能大笑，嘴里开不完的玩笑讲不完的笑话。我变脸速度堪称闪电。如果我想，我能骗过所有人。现在，我不得不每个周末都回家，很快在暑假我又会住进医院，我不用行骗了，我想，我反而变得幸运。就这样。

所以我不愿意提的太多。但是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也许我没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