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在脸上漫延。
“骗子…”
冷淡的女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纯粹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冷淡。心似被谁揪了一下般缩紧，紧张，就像是面对死亡的紧张。
抗拒着真相，又不由地去期待着真相。反复鞭打着自己的内心。我很清楚，这一抬头，眼前的世界都会改变它的姿。在下定最终的决心后，我用力抬起低下的头。
夕阳之中，她静静地矗立着。并非虚幻，傲然蔑视众生的冷漠再一次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她的身影与她逐渐重合。
不……不对，不是重合。记忆中的她明明只有那么小，像瓷娃娃一般瘦弱的身体似乎一碰就倒。眼前的她却如同长大一般——不，不对，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她就是应该长大了才对。
羽瞳？羽瞳……
“真的是你吗？”我的声音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无聊的问题，我是谁，你又谁？羽瞳就是羽瞳，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是。”
呵，还是一如既往的绕口令似的回答，这是她的风格。
好想再问些问题：是要问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还是问过得怎么样？还是问问为什么现在来见我了？为什么之前不来见我？
嘴唇半张，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间反而有些问不过来。
“小子！冷静点，那家伙不是羽瞳！”
脑海中，贪婪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头一次见到她这么慌张，见到羽瞳这么慌张干什么…
刚想笑贪婪太过大惊小怪的，但眼前“羽瞳”的样子又一次将我从欣喜中打回地狱。
白色蓬松的狐尾随意摇动着，头顶上那对醒目的狐耳也不停地前后左右摇动。如果是狼还好——可为什么偏偏就是狐狸？！
我曾不止一次在父亲的古书上看到过，狐妖幻化成亲人的样子，悄悄潜入人们的身边。有的狐妖只是为了逗人，吸食精力，有的则是谋财害命。
逗我的吧…喂，老天，难道你欠我的还不够多吗？！夺走我的一切之后，你现在又想来戏弄我吗？！
不会幻术的狼妖，幻术极强的狐妖……这让我该怎么去相信你？
“那就别再相信了，相信别人所带来的痛苦，难道这么多年来你还没体会到吗？”
………………
“你就是个祸害。”
“灾星啊。”
“要不去跟邻村的说说。”
“没用的，那家伙是阴阳师，连身体里的血都有毒，谁敢要啊。”
………………
相信的，不相信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人类是群体动物，离群的人类便不能再称之为人。面对异类，不论交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窃窃私语，讪笑，讥讽，嘈杂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我相信过别人——在我尚未认清世界本质的时候。被欺骗，被再次欺骗，被骗到心灵麻木……我终于意识到，除了拥有血缘的亲人，世界上便再也没有值得依靠的人。
而那时，我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家人。
“杀掉就行了吧。”我喃喃地举起贪婪，不详的点点血光缠绕于剑身。
杀掉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羽瞳已经死了，再死一遍也是一样。
平心正气，排除杂念。狐妖还是如玩偶般未曾改变站姿，没有武器，或者说隐藏了武器。与兽类的狼妖不同，选择半人化的狐妖的是没有尖锐的爪牙。那么杀人的手段就和阴阳师无异了，要么使用武技，要么使用术式。
架剑于肩。剑式摆好的瞬间，空气也同时凝重下来。
“也对，你已经是阴阳师了。”
一步一步，她十分悠闲地朝我走来。
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大了吧。贪婪斜斩的有效范围是前方两米，算上术式·拓域的加持则是四米。而敌人手中并没有武器，也没有抓取暗器的动作和那种杀气。
喂，看不起阴阳师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到达三步之内，已经走到了互相能够看清对方样子的距离，剑随手腕一同抬起，向那只妖砍去。
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剑刃尚未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她的周围便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波纹。是什么妖术吗？不重要，这么近的距离我反正也躲不了。
剑刃切开空气的爆破音，失去目标的剑空落落地划出一段无用的轨迹。
凭空消失？幻影？
不管怎样，现在那只妖应该就在我的背后。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应心流奥义·归流！
川流曲折，以万钧之力前行，又以柔劲自由弯曲。此身为剑，心如流水，以刚为躯，以柔为心。
剑光的轨迹开始变得柔和，改变握剑的手式，引动剑流的方向。心器为一。
一段·殒！
横斩，如奔腾前去的江水势如破竹。
“这柄剑……”
果然是出现在背后，但居然对我的剑技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升起的手背似乎要阻挡江河般挡在我预设的剑道上，自大也要有个尽头好吧。
就这样被切成两半吧！
“喝啊啊！”
“……”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伸出的手背并没有任何收回的意思。
剑与铁器相撞的锵声，明明只是个瘦弱的手掌，为什么能抵御贪婪的斩击？
“有空疑问还不再接下去斩！”
贪婪的声音立刻唤回了处在蒙圈状态的我，既然这一下斩不断，那就别死磕在一个地方。
五段·分！
“急急如律令！”
右手的黑剑一分为二，向后跃开一步后，我重新摆出应心流中双刀的架势。
“明明还想再多说几句的。”狐妖反而放下自己唯一的防御，带有一丝责备的语气朝我慢慢靠近——就和最开始的一样。
在我即将放手挥剑时，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呆立在原地。沉重感，以及克制不住的疲劳感。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羽瞳还是想好好遵守约定的。”她走近我的身边，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后停下脚步。
“你想怎么样？”
“不知道，但羽瞳保证，之后的一切都会跟你没关系。”
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前的景象突然多出几条淡紫色的纹路。逐渐链接，拓展，补充，术式大致的模型已经建立完成。
疲劳增加……这种费时费力的术式竟然会有人使用。
“剩下的就让羽瞳来解决…”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明明就站在我的面前，但又是那么的模糊。
她不可能是羽瞳，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其实有没有神明都一样，世界连亿分之一的机会都不可能给我。
羽瞳是我害死的，连尸骸都不是完整的……
“羽……”不能睡，现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倒下去！
“晚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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