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的办公楼在院儿里面,应该算是中心。是个类似别墅的独栋建筑,但简洁的出奇。
我以为他不在。但到时,他办公楼的灯还亮着,白亮的很。照的眼睛生疼。
夏夜的风里夹杂着些许湿润,吹得很凉。大门前,小道两旁种着一排杨树。被风吹起的杨树叶,发出的声音散的很脆。好听。
他应该很喜欢这种声音。
果然,当我推开门时,他正瘫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候。
他应该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因为他是闭着眼睛的,大概是睡着了,很轻松的样子。
我走到他跟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敢太重。他瘦弱老态的身躯已经被宽大的衣服压得不成样子,更受不了我这一拍。
“来了。”他醒了。
我没有多讲,因为无话可讲。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他叫我随他一同到二楼的书房,说是要下围棋。本想拒绝可是基地那边的人还有些时候才能到。所以无事可做,下下象棋,也算是解解闷。书房很小,一张稍大的办公桌就占了大半的空间,四面全是书架,放着的大都是东方文学类的书,只有一小部分是关于科研的。棋盘很厚实,严肃。端坐在办公桌上显得有些扎眼。和杂乱无章的书房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视觉体验。我不懂我棋。尤其是东方的围棋,最多明白大致规则。细说的话就显得疲惫的不少。我也不是那种“无知者无畏”的人,所以,自然明白我与主任之间的差距。
毫无胜算可言。
他说:“坐吧。”
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说实话我有些紧张。因为面前的,可是围棋上的“怪物”,起码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就按你心里的规则来吧”
他说着还带着微笑。
我是先手,他在让我。
在我印象中所谓围棋就是把对方围死即可取胜,所以我决定把子落在棋盘边,对我而言,这样的方式更容易取胜。
他有些惊讶:“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便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棋盘上。
我对胜利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执着。在这执着下我愈发的自信。我坚信,我是可以赢的。
“你最好认真点儿”他说罢,便向将子落在了中间。
这一定是自寻死路。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慢慢的我愈发的吃力。我所认为的毫无瑕疵的下法在面前的怪物眼里破绽百出。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不知道。那种莫名的自信是哪儿来的。
在这云雾缭绕的棋盘面前。我更是渺小,本以为临近胜利,实则是被蒙住了双眼。我累了。
“我输了。”这句话来的突然。我无法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便问道。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子前,透过白净的玻璃,去看到外面的星空,清晰至极。
“它的运动轨迹,可直接追溯到30多亿光年外的地方。一直匀速向前,以光速的。没有停过。然后就一直呆在太阳旁。它能吓死人!刚刚的棋局上那颗球就跟你一样,毫无套路,不按规则。我摸不透更看不清。诺克特,你是个优秀的宇航员。你可以去看透它,摸清它。”说罢他便下了楼。
(一)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可琳尔凑近了问道。
我真的不应该跟她讲昨晚的事情,但她早晚都是会知道的,现在跟她讲也算是让她有了些心理准备,如果真等到走的那一天再跟她讲的话,那就晚了,因为她可能会崩溃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
"别说了!"没等我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时间…太长了…所以…”
她揉着眼睛,抽噎着:"我们……分手吧……"
月光白净的很,但卧室里是黑着的,微微的能看见她眼角泛起的泪花。洁净,还是洁净。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并不是因为惊讶,毕竟这是在我的意料之内的。
我沉默了许久。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们这七年的感情……怎么也……"我拼了全力,但怎么也说不出个囫囵话。
"是啊……"她擦试完眼角的泪水,看着我,又坐到床边,示意着要我过去。
那一刻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就像颗玻璃球,脆弱的很,稍不留神就可能会碎掉。还精贵,那知事月光在她的眼角处浮着,轻薄的透亮,仿佛能洞穿一切。感觉……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我走的很慢,几乎算是不舍,每一个脚步都迈的很吃力。因为我害怕,害怕她会凑近了,细致的小声的慢慢的郑重的跟我讲明白讲透彻……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对不起…”我本能的往后退着,而现在嘴上配着的也只能是这句毫不起眼且难以表达心意的话。
“来这里也就只是想把这个给你。算是纪念物。你若能回来,就留着当做纪念,若回不来,就拿着它去见鬼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她骂人。相比于现在,以前的怒骂简直礼貌极了。
距离火箭发射还有三十分钟,而我现在要做的是在休息室里候着。但穿着肥大的宇航服总免不了会有些不适应。
我记得我把可琳尔给我的纪念物保的好好的,但从兜里拿出来时竟有些变形。
也罢,我倒也没太在意。就是好奇里面是什么。
“现在别打开。等走的时候才可以。”临走前她叫我陪她出来一趟,去到咖啡店,那是我们初识的地方。
她坐在我对面的那个靠窗的地方。
“好的。”我只好把这个刚拿出来的小红盒再放回兜里。
“我想了好久……也是,总不能把这段感情杀掉吧!毕竟我们在一起了好久……”她说着又示意了一下正要走过的服务员。
“抱歉,打扰一下。我需要两杯意式拿铁。一杯的咖啡稍浓些,非常感谢。”可琳尔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
“祝你们愉快,女士先生。”服务员笑着行了一个注视礼,又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
“你貌似很喜欢。”我说道。
“当然,这里的氛围让我很享受。”
……
我们欢谈了许久才发现,最明白自己的人依旧坐在对面。
待到离开时,暮色已经深重。她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两个杯子。
她说:“咖啡总是苦的,但加了牛奶就不一样了。我想当你的牛奶。哈哈…”
说罢,她捂住了嘴两眼眯着。
“确实挺好笑的。”她总爱拿咖啡做比喻,我也挺喜欢这种表达方式。
“我爱你,诺克特。我应该对我之前所说的话表示歉意。”
“那我会很开心的。”
一个简单的拥抱,一个简单的吻别。这就像是个勾勒未来改变过去的神笔。算是为我们的感情续了性命。
(三)
“距离火箭发射还有十分钟,请宇航员快速登箭”系统的提示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除政府和我还有可琳尔就再也没人知道关于那颗球的事情了,这次算是赴死。
即使是死也倒无所谓,因为政府答应过的经济补贴,其受益者我填的是可琳尔。
我决定不再多想。现在要从轨道舱侧门进入火箭内部。
由于不用在太空执行任务的缘故,我只用穿层单薄的舱内服即可。
整个驾驶流程是通过计算机实时计算太空环境,进而一步步得出最佳航行路线。说白了,就是人工驾驶。所以我只用安静的坐在特制的软椅上。待到到达目的地时,我才能派上用场。就是使用一些高精密的探测仪器,去观察球体。在全世界范围内,我在这方面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很快火箭脱离了地球的束缚,我也可以从软椅上站起,脚能慢慢的离地,我能很肆意的在舱内傲游。就如同身处深海,那种自由的感觉是我所没预料到的。
但如果长时间在失重环境下会导致肌肉萎缩,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启动人工力场。
“人工力场开启。”一切似乎都是人工智能完成的,除了使用精密的探测仪器。
也罢,起码我还有用武之地。
我想去看看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板能清楚的看见地球。碧蓝的水球,在黑夜中缓慢的转动着,愈来愈小。
是时间的推动,也让我离它很远。
在孤寂中静默许久后,终于迎来了曙光。
顺利到达目的地,太阳旁。
我在寂静的船舱里徘徊着,心里不安定。因为现在是正是睡觉的时候,人工智能肯定会贴心的提醒我,但现在它什么都没说。
我尝试呼唤它,怕出了什么问题。但久久没有回应。
引得心脏被悬的老高,感觉还被什么东西裹死了,紧实的很。跳的也厉害,说是提到了嗓子眼都不为过。
我得先缓一会儿,随便找个舒坦的地方坐下。
就靠着墙角吧!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俩腿一盘,弓着腰,眯会儿眼。我也真这么做了。
搁心里想了好久,无非是安慰自己的话。但效果显著,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我决定去系统区看看,估计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但愿是小事,毕竟在节骨眼上每分每秒都不容耽搁,更不容出现一丁点儿差错,不然是会送命的!
从我所在的生活区到驾驶区也就系统区,中间隔着个储藏室。
我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打开它的门。因为日常的取餐只用打开中间那个小的窗口,经系统感应后,会将所需食物直接弹出窗口,以便食用。当然,一个正常人是无法从窗口直接进入。要是完全打开,我倒是没试过。应该很难。但,眼下也没其他方法。
门很大,是圆的。门把手上有个很小的摁钮,我以为是可以直接开门的,可那只是开锁,要打开的话还需要用力往后拉。
我拼了性命也就拉开了个门缝。找准机会,往里硬钻,好在还是进去了。
储藏区稍显大些,有点冷。
往里再走点,就能看见系统区的门了。
我以为里面会很整齐的,我错了。
开了门,错综复杂的电线,眼花缭乱。绕的很。蓝白相间,红黄交错,搓成了一团,堆积在每个角落,像极了稻草垛。
我估计人工智能年长失修,一般航天器使用的人工智能都是四五年就一换,更新迭代的速度很快。而这玩意儿是十六年前的东西了,系统区内壁写的清楚的很。我估计这系统区都是旧的,只不过是翻新后又重新组装到了飞船上。
而眼下要检查的话还得我自己上才行。由于距离问题联系地球方面要好久,所以干脆就不联系了。
往里钻,穿过杂乱无章的电线,里面就是人工智能的服务器。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黑色机箱。
简单的检查过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它的确是因为常年失修才导致故障的。
我也没办法对它进行翻新整修,但还要完成勘探任务,如果没有人工智能会很难完成的。
这要怎么办?
可以利用指令!毕竟通常的手动操作就是一种抽象指令。
假如要打开降落伞,手动操作的话是需要按下按钮。当真正按下时,人工智能就会感应到,并自动输入相应指令。说白了按下按钮其实是触发指令,而人工智能则会因此输入指令,并完成指令。
现在这种状况人工智能是无法自动输入指令,但可以完成指令
所以我还有救!我可以输入简单指令。
我打开机箱侧面的数据板层。
/goaheadslowly
前进
我可不想再拖了,要赶紧完成勘探任务。
我先让飞船离那颗球再近点。我现在很害怕,因为一切操作我都无法看到外面,有可能随时发生危险。
上帝啊!请保佑我!
我祈祷着。
/dijitalamplifier
打开数字放大镜
这时,数据有了新画面,那是放大镜传来的视角。
那是颗柔美至极的泪珠,白净圣洁。我好像把它捧在手心里。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是只有亲眼看见才有用。
光滑!极致的光滑!
我决定在放大一万倍…
依然光滑,毫无瑕疵。
十万倍…
表面依旧。
我有些怕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上帝?恶魔?
不!我希望不要!
可……
一百万倍、一千万倍……
已经达到了上限,可表面依旧丝毫未变。
我开始怀疑,这东西会不会真的就只有这些。
我想试试那些精密仪器,或许用它们会有新的发现。
但只是停留在想象,因为那套精密的仪器是要配合飞船自带的机械臂才能完成基本操作。当然,也可以不用配合,直接把这几千斤的脆骨头拖到飞船外,面对着高温冷静的完成操作。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要想方设法用指令来完成机械臂的基本操作。
如果放在正常情况下我可能会坐在软椅上悠哉悠哉的轻触着屏幕上的虚拟按键和摇杆,轻轻松松的探索这颗球的奥秘。
但现在不同,没有巨大的屏幕,我没办法把视野吃干吃净,如果是普通仪器倒还好说,一点视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要操作的是个大家伙,还考验我对细节的把控,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准确无误。
我决定试试。
经过检查,我发现那套仪器已经被挂到了机械臂上,现在只要打开机械臂即可。
/Chdbsnn
我将数字放大镜对准机械臂还有它连接的那个臃肿肥大的精密仪器。这就形成了视角一,这样我就可以看到机械臂和仪器的实时状态。但还需要设置视角二以便我观察球体。
我利用精密仪器上自带的备用摄像头,设置了视角二。
这些画面都呈现在了机箱的小屏幕上。看起来十分吃力。
机械臂上有十二个小触手,可以连接仪器上的十二个按键。
我决定一步步来。
但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我下意识的转身。突然感觉有声巨响,刹那间的耳鸣。很难受。
我抱紧了头部,用着毫无意义的方式来缓解痛苦。
我这时才发觉,什么感觉不感觉的,爆炸是真的发生了。因为我看到了火光。
估计是高温所致。貌似是生活区发生了爆炸。
我赶紧终止任务。我想活着,想回去见可琳尔。
但有点难办。
如果要回去必须去到返回舱,而这途中要路过生活区,可它偏偏爆炸起了火。
如果是内部爆炸还好说,因为外部的保护系统没有被破坏,被气化的几率很小。
但内部爆炸的概率……几乎为零。
生活区里有什么东西会突然爆炸?除了舱内壁的电力系统……
不!我不该想这么多的,因为生活区的内部爆炸只能是外部爆炸引起的!
完蛋了。
全他妈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隔热系统,估计是生活区外壁偷工减料造成的。
想那么多全都是浪费时间,现在倒好,火势蔓延,都快到系统区了。
/Anzjs
要尽快把生活区分离开来。以保证我的安全。
/getsh
还要关闭储存区与生活区之间舱门,以免被高温侵蚀。
还要和返回舱对接,但没有较好的显示仪器,办起来会相当困难。
我先调整数字放大镜的视角,也就视角一。还有精密仪器上的镜头,也就是视角二。
通过指令来实现操作确实很难,所以我得全神贯注。
但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呆呆的望着那扇连接着生活区与储藏室的巨大舱门。它关的很慢。
不免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该死!真他妈慢!”我很害怕,因为照这个速度我早晚会被烧死,不!是被气化!什么都不剩!
滚烫!我才发现舱内服竟然泛起了热浪,那种逐渐被炽热吞噬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对了!储藏室与系统区之间的门!它小巧的很,关上的话一定很容易!
我拼了命,每一个步子迈的都很吃力,全是因为那种炽热!它就像是一种可怕的膜儿!把我包的很严实。
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运动,我都在和死神搏斗!
我死死握住门把。滚烫的燥热着,每一个粒子都成了魔,躁动不安,它们誓死要杀了我,要把我活活烫死。它们覆盖住了我的手,妄想把我整个人吞噬。全她妈的是热的!炽热!滚烫!灭了顶的躁动!我撑不了多久。
把门关上,再稍待片刻,就一会儿,我要歇息。要酝酿……
准备,跑回去,去到服务器旁,把制冷的散热器打开。
又是一种煎熬……
迈开步子,再稍微用力,要不行了。
待到跑过去时,我眼前已经模糊不清,朦胧的一片。
“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答应我,可以吗?”
那时,可琳尔是哭着跟我讲的。
我受不住她哭,更没想过要让她在我的坟墓前哭。我得活着。
视线模糊……就让它变清楚!
我拼尽了全力咬住食指,下了死力气,生怕会没有感觉。当然……怎么可能呢?
疼痛下,全身都霹雳了,模糊的神经立刻绷紧,它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我双手扶着机箱,怎么也没想到,它能成为我的大山。
汗水是疲惫的释放者,它倾泄而下,顺着我的发丝,一滴一滴的从我的脸颊上掠过。留下印记,是一条条长长的透明的丝线。终于可以休息了吗?
不行!还要散热,不然机箱会彻底报废,我也会命丧于此。
我想触碰数据板,按动上面的虚拟按键……
/Anxjebfnn
我忍着疲惫。真不敢相信简单的指尖运动都够我受的了。
也罢,现在的情况总算是好起来了。
满舱里充斥着清凉的空气,它慰问着我的每一块皮肤。服侍。伺候。无不痛快舒坦。
但问题又来了,返回舱!
它被我彻底遗忘了。现在它一定在怒骂着我,悲愤着,暗自抱怨着。
相隔着一个早已报废即将气化的生活区……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遍遍的在心里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考虑返回舱!
但愿它的隔热系统能保住它的性命。
但现在要马上和返回舱对接,不……应该先把勘探结果发给地球方面。
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迎接死亡的审判,望着死神手里尖锐的镰刀。
“保佑我……上帝……”
/ct:球体表面光滑,密度极大。
我颤抖着,全身接近麻痹。数据板泛着微弱的蓝光,清晰的显示着我输入的指令。
生命不过如此吗?简单潦草……
涌上心头的悲痛,莫名其妙的爆发。激起了眼角的泪水,要泛起波浪吗?要溢满眼眶吗?要彻底崩溃吗?
痛苦与不舍撕裂着,二者似乎成了魔,要拼尽了全力去击打我,碾碎了心脏,锁死了神经……
“你喜欢月光吗?”夜晚的凉风掠过草地,顺着可琳尔的发丝一路向下,紧贴着薄衣擦拭着她柔嫩的肌肤。荡起的衣角,掀起了涟漪。
满暮繁星,闪着独有的光亮,照在草地上,轻薄的一片洁白。
我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诉说着我都不曾跟她讲起的肉麻至极的情话。
“全世界只有这里!只有在这片草原上才能看见月亮!”我大声的喊道,声音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上,微风夹带着再飘进可琳尔的耳朵里。
“我……为你买下了今夜的月光……”
“是吗?”
“愿意嫁给我吗?满天的星辰都能见证!往后的时日里……我只要你。对你所倾注的爱,已经不是爱情……”
“亲情?”
“爱你……就是爱自己……”
“……等你回来。”
我幻想着这一切,我希望它能真实发生。
我要活着!
先擦拭满额的汗水,止住眼泪。站稳脚跟。
数据板屏幕发出的微蓝色的光,柔和的很。我能感觉到,它摊在了我的脸上,温暖。
我两手使劲的锤击着,妄想着尽力制止这该死的一直颤抖的双腿。它在恐惧吗?或者是紧张过后的发泄。不知道。
眼皮子底下总觉得痒,轻轻触碰一下,果然,红肿的厉害。
罢了,先都放下。我得尝试着连接返回舱,再进行对接。但愿生活区已经完全气化,这样一来就方便许多了。
借着数字放大镜传回的视角,我能清楚的看见不远处的返回舱。
黑幕下的白色圆柱体,不规则的镶嵌物点缀着它那臃肿的身形。它孤单着,漂浮着。
我找不见生活区,那怕是一点点影子。大概它早已气化。
/atca1
我在脑子里酝酿了好久,总算记起了连接指令。
要快点。
我抖动的双手,在数据板上乱舞着,全是紧张害的。
“/”“a”“t”……
我尽力的安抚着自己的内心,止住颤抖的双手,缓慢的轻击着数据板上的虚拟按键。
“连接成功”
这四个字来的突然,它发着绿色的荧光闪烁着。
/atca to 3
我快速的输入对接指令……该回家了。
隔着屏幕,能看的清楚。
返回舱拖着个身子,缓慢的蠕动着,每一次的接近都很漫长……
它在黑色的幕布下显得很……
“希望,总算是……见着了。”我很累,汗水早已浸湿衣裳,满脸的苍寒我竟能深深的感受到,体会的透彻。
该休息了。我背靠着机箱慢慢坐下……
“对接成功”
这声音是数据板发出的,微弱的很。在我的耳朵里回荡着,逐渐走向了虚无。
稍待片刻,我便站起。关闭数据板,收起数字放大镜和精密仪器。去到返回舱,回家。
时过数日,和地球方面联系了许多次,但终究无果。
查看后才发现,接受器早在到达太阳前就坏了。
我能跟他们讲话,但我听不见他们的回答。
在孤寂中静默,在黑幕中游荡。时日在我呆板的眼神中悄悄流过……
马上要到家了。现在要做的是在返回舱的软椅上呆好。还要再坚持会儿待到船舱冲过大气层,而目前的气流要比想象的强烈。
身体甚至软绵的无法动弹。脆弱的心脏在哭诉在挣扎想要摆脱这种难以言语的痛苦。我安慰自己,待一会儿再待一会儿,再稍待片刻哪怕只有一秒,马上就好!会活着的!
不对!?降落伞!
我忘了,彻底忘了。人工智能早就坏,这意味着我要手动打开降落伞。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目前的离地距离,开早了会有危险开晚了更有危险,要抓住时机。但我现在恐怕做不到,因为返回舱里根本没有开启降落伞的按钮。
要死了,估计我马上就要被这该死的冲击力活活震死。
我不晓得,我能不能被葬在故乡,更不晓得可琳尔会不会出现在我的葬礼上,或许……我会在生命的末尾上潦草的画上一个不怎么圆的句号,或者是省略号。总之没有葬礼,没人会发现我,死了……什么都没有。
我紧闭着眼睛,等死。
恐惧支配着我的神经,它肆意的吹打玩弄我只能在毫无光亮的狭小空间里挣扎,直到彻底死心。
空气与返回舱的激烈碰撞,在幽深之处慢慢酝酿,直到我彻底进了神死了心,他却突然爆发。
那种声音无疑是一种精神轰炸。他绝对是卯足了劲儿。在舱内壁上疯狂的发泄,横冲直撞。每一次的撞击都是拼了命的,每一次的作响都是直击心灵的那种成长恶毒的嚎叫在我心中迅速扩张。散到每一个毛孔,撑起每一寸皮肤,又在西宁深处洒下了恐惧的种子。我无奈崩溃几近绝望。能做的也只有捂上耳朵,大声的鹿晗,尽力的求饶。
突然我感觉心底儿往下坠了几米,重力撕扯着我的身子往下发了死力气。他想活活把我杀死,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我能微微的感受到风,轻轻的像个小姑娘,政府摸着舱外壁,他一定是好奇了。
等等,我还活着,是成功落地了吗?
待了许久,不免的会好奇,会不会有人发现我政府的人会不会来到这里,大概是不可能了,我已经有300多天没个政府联系了,我估计他们早以为我死了。我更不知道可怜啊,会不会痛苦的现实,但愿他能放平心态,期望未来。
我决定还是先出去看看,从软椅上者优先赚钱,小心着好好摸索着把舱门打开,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的生疼,先眯着,再慢慢从返回舱里出来。每一次的运动都不敢用力,因为在太空呆久了,伤的全是肌肉,要不是经常往肉里打药,现在别说是站起来了,活动胳膊都是奢望,更不敢用猛力气,会伤着肌肉的。
所以只好慢慢来,这时我才发现眼前的竟是一片荒漠,一望无尽的黄沙,不免的让人心里生寒,荡起的砂粒擦过脸颊,跟白净的刀片似的,能杀人。
我明明设定好了降落位置,是a区,可这里根本不像a区。
h虽然少,但景色秀丽,还山傍水,虽然是人造且占地只有一点儿,但……不可能,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设置出了问题吗?即使是这样,我也没力气再去检查了。
“是气垫!”白净的摊在地上,被返回舱压的死死的。
这气垫,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被开启。托了它的福,刚刚的冲击力被减小了,我也才能保住一命。
但起点是雨,系统连着的,既然系统能做出这么重要的判断,那怎么可能会出错呢?除非是a区真的变了。
慢慢的,身体各处开始酸痛,全都是疲劳造的。眼前的昏暗从四周向瞳孔袭来。脑袋晕痛的彻底,没办法,我也只能躺下,被迫的。
两腿瘫软无力,便直接瘫倒在了沙地上。
(四)
杰克是个上了年纪的闲人。
“给。”他总是面无表情,黝黑的脸上全是褶子,它们在肆无忌惮的堆砌,是岁月的伤痕。
我接过他递来的破碗,里面盛满了淡红色的水。
“这是什么?”我问道。
“水!”他话不多,应该是不爱交流。
说罢,他便出门了。
说实在的他家里差劲极了。
昏暗的破平房里,没有地板直接建在沙地上。
墙面是石块堆砌而成的,屋顶就是一块块木板拼凑出来的。
昏暗的角落里有蜘蛛网,时不时的脚旁会有虫子路过。
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什么都没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来这里的,或许是被他救起,但问过他许多遍,他缺总是一声不吭。
总感觉会有危险,但也没办法,我现在的情况糟糕极了。
肌肉酸痛的厉害,大概是稳定肌肉状态的药物起了副作用。引得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的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等待着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我靠在床头,摆个舒坦的姿势,再把碗中的水倒掉。
那玩意儿我可不敢喝。
我再次环顾四周。慢慢的,变了。石墙在撕裂,被空间拉扯,变得雪白。家具变得模糊,直到消失。
“你好!诺克特先生。”有人在叫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身着西服,端庄的很,就站在桌子对面。
四周全是如同水晶般的玻璃,里面镶嵌着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管。
桌子是圆的全实木的,暗红的微微发亮。
他叫我坐下。
“很高兴见到你,汉森先生。”我笑着要跟他握手。
“不必了,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憨笑着,两眼眯紧,肥大白嫩的圆脸显的很是讨人喜欢。
“我想购买明晚的月光。你们能管天气,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我激动的很。
“当然!但是我们收费很贵。”他笑道。似乎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多少钱?”
他立刻严肃起来,随后竖起三根手指。
“三亿……诺克特先生,你觉得如何?”
“当然。”我微笑着。
三亿不是个小数字,但我依然可以勉强拿的出手。
他慢慢站起说:“带你去参观一下。”
说罢,他推开门引着我跟了上去。
门外的走廊壁上什么都没有,白净的出奇。
光滑的大理石……
“这地板是大理石吗?”我好奇的问道。
应该不可能,因为它是一整块的!整个走廊大概长约一百米,宽度能过两辆马车。没有一点缝隙。
“它是我们研究过的新材料,废了。看上去倒像个大理石。”汉森两眼看了看地板,说得显得很不在意。
当我仔细向下观察时隐隐的能看见点深棕色,像是木板材质。
“不用看了。这废了的材料是半透明的,地下的是真正的地板。木头的。”他有些不耐烦。
“这……有什么意义?明明有地板了!”我看着他,问道。
“没意义,只是一时兴起。”
天花板上从头到尾镶嵌着的是一条稍长的玻璃,里面发着清白刺眼的光。照在地上,反得透亮。整条走廊变得白净,出奇的白净……没意义的白净。
到了尽头,推开门。我全身都被惊得哆嗦。
稍大的空间里被塞的满当,四周全是计算机。杂乱的电线肆意盘旋,缠绕。
卷成一堆,在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沉默。
四壁上,天花板。长条的裂缝蛇形曲折。老旧不成样子。
没有灯,正中间的巨型球体是唯一一个发亮的东西。
巨大的发着蓝色柔光的玻璃球。顶上天花板,端坐在稳固牢靠的钢铁底盘上。玻璃球体的表面纵横交错着许许多多的透明银线,密密麻麻吗?不像,总之有种莫名的规律,就像是一件柔和典雅的艺术品。
“它能控制天气,但不稳定。带你来看这东西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汉森说着,指着那颗球。
“那些一条条像线的东西是凸起。里面发着蓝色光亮的是能量。说白了,这颗球就是个能量槽。”
“心理准备……怎么说?”我好奇。
“大自然的力量,可怕至极。我是在挑战自然。其中发着蓝色光亮的东西是我们的武器,挑战自然改变自然的武器……”
他不爱捡重点,把话题扯的很远。
“抱歉……什么心理准备?”
“我们试图控制这种武器,但回过头来才发现,这武器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不想背叛,所以一直在挣脱。那一条条白色透明的线就是它挣脱的表现。很快这个能量槽就很崩溃。我不敢保证能完成你的心愿。”
我和汉森一同注视着这个如同神迹般的恐怖家伙。
它在球体中酝酿。慢慢的柔和的光变得刺眼,伤人的很。
但很快,周围的一切开始虚化。
堆砌在四周的计算机成了幻影。正中间顶着天花板的球慢慢变黑,变得更加圆滑。
成了宇宙,成了无边的孤寂。
繁星点衬着,我孤独的在虚空中静默。只有我一个人,面对着一颗如同神迹般存在的可怕东西。
那颗刮光滑无比的球。依然是它。
就像上帝的眼睛,那纯黑色的可怕瞳孔注视着我。
我要学会敬畏。
当一切走向宁静时,我才发觉这只是一场梦,但更像是一种警示。
环顾四周,我依旧坐在床上。靠着硬实的床头,呆呆的。全身酸痛的感觉散的差不多,舒坦了不少。
而杰克却告诉我还要待上些时日才能下床。
这期间在床上干什么?
啃着素不像素荤不像荤的东西,喝着跟鸡血似的水。饱了就休息,困了就倒头大睡。
但心里放不下,琢磨着得赶紧离开。全是思恋造的。
可琳尔嘛!不然呢?还有谁?
我记起了!那颗脚趾。为时已晚,衣服早换上杰克给的了。那信物在宇航服里,早扔了!
没法儿!动不了。罢了,也只能干想着。
搁了老长时间。
我能微微的感觉到点阳光,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因为在那长久不去的酸痛中我一直是背着阳光的,任它怎么洒也轮不到我。
可今天一大早我了睁眼,俩手摊在腿上。就那面儿,好像浮着一层薄亮柔和的丝绸,轻飘呀!手没感觉,舒坦,暖和。
“给。”杰克低沉的声音,混浊的恐怖。
他递给了我一碗水,依旧是红色的。叫我喝完。
待到最后一口下肚,我脑袋里虚幻的一片,悠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眼前模糊的甚至出现了破裂。是视觉以及精神上的麻醉。
我彻底无力了。
当我醒来时,眼前依旧,只是多了丝绝望。
我看不见我的左臂了。
我想拼命证实,我坚信它依旧存在。但每一次的摸索都只有一个结果,什么都没有。
我多次向那个杰克怒吼。
可他似乎聋了,眼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对我怒骂毫不在乎。
他似乎习惯了。
“你想干什么!?”我想挣扎,在恐惧的边缘来回试探。
“你想那我做什么!?”
“我求你了!告诉我。”
他似乎耐不住了,但脸上表情依旧。什么情绪的看不出来。
“吃。”他冰冷的语气让我害怕。
“给谁吃?”我颤抖的语气让他变得更加恐怖。
“我的儿子。”
恍惚间,我能隐隐的听见有个东西在叫唤。
像婴儿。那似乎是啼哭。
我想回头看看,看看门外。没办法我是被对着门的,拼尽全力也不可能看见问外的东西。
但我能感受到,那隐隐的啼哭声夹杂在刺骨的冷风中,慢慢酝酿……它要爆发吗?
“爸爸!爸爸!爸爸……”
那东西喊破了喉咙,嘶哑着好似在怒骂。把愤恨夹杂在……“爸爸”中。
“好啦!爸爸马上来!”杰克很听话。但他真的是在照顾……婴儿吗?
是巨婴。
一定是个面容丑陋的混蛋。
我已经接近绝望,在崩溃的边缘来回徘徊。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死?
全是因为可琳尔。
我深爱着她。
他出去了,我使了劲儿的转动身子。想看看那东西的丑恶嘴脸。
两个十足的混蛋!
“爸爸!爸爸!我想把他吃光。”那混蛋叫嚷着,我感觉他在邪笑。用着扎眼的表情看着我。那就像是把利剑,在暗中悄悄的指着我,随时进攻。下一刻我就可能死掉。
“你给我喝的是药吧!”我已经没神了,两眼犯晕,全身都给麻痹了。
他没有回答。
但我看就是,那一定是药。一直让我喝的红色的水还有给我吃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全是有问题的。
突然一声枪响,那叫嚷的混蛋没声了。
正向我走来的杰克也停住了。
就呆站在床前,提着把刀。慢慢的他浑身缠头。
怒吼着冲了出去。
又一声。
我感觉他死了。
简简单单的就死了。
但我对此已经不再恐惧,生命在这种地方微不足道。我也明白我自己的下场。
“怎么还有人?你是他儿子吗?”一个女人。
没错的就是一个女人。
声音柔和的很,夹杂着独有的魅力。没错的。
“我不是!救救我!求你了!我现在动不了了!”我似乎看见了点希望,我明白要把抓紧。
“有条件,把你的右臂给我。我就救你。”这种条件对于一个在崩溃边缘徘徊已久的人算得了什么?
“我只想回去!我现在动不了!求你了!”
我嘶哑的哭喊声让我彻底忘记了我是什么。那种陌生感。
这真的是我吗?一个拼尽全力来挣脱死亡的无助者。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难堪?
罢了。
她走到床前。我终于看见了。
她是个美丽的人。
金黄色的头发上占满了鲜血。白色柔嫩的脸上印着许多灰土,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眼角泛着寒冷,那种锐利的眼神,能杀人。
“不要杀我,求你了。”她拿出刀子,在我右臂上比划。
我害怕,总感觉她会杀掉我。
但很快我打消了这种想法。
她的刀子划入我的皮肤,在右肩上深入。慢慢的刀尖顶住骨头。
我已经麻痹,那种疼痛早已成了一种虚幻的记忆。
“不疼吗?”她看着我问道。
“疼。我猜的。”我冷冷的说道。无力,已经透支了精神。没了幻想。
她扯下我的右臂,将我拖下床。
拽着我的衣领,往门外走。
昏暗的屋子渐渐的被黑色彻底覆盖。阳光的那种温柔的气息在我身体跳跃。我能感受到许久未有的温暖。
我彻底离开了屋子。
我看见了杰克,他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满眼的血丝。
狰狞,就在门口旁躺着。
太阳穴破了个洞,脑子估计是烂了。
她把我拖上车,一个小的面包车。离屋子不远。
大概有五六十来米。
我躺在后排,占了俩椅子。勉强能把我塞下。
我迷糊着透过窗子隐隐约约看见了什么东西。
一坨肥肉,就在小屋旁。那女人正在搁肉。
我眯着眼,能看清点。
那坨肉是个人!
待到女人上了车,我问她:“那是人吗?”
“是人。估计是那老头的儿子。这年头在这里见着,也不算奇怪。”她指的是杰克。
“为什么要吃人?”
“因为没东西。”
“为什么没东西。”
“因为各地出现了暴乱。人们恐惧。怕时日不长,就大面积的消耗资源。”
“怕什么?那颗球吗?”
“是的。”
“它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未知,那种恐惧感压着好些人喘不过气。”
“你是谁?”
“艾莉森。我以前在边区平定暴乱。部队全死了。我算个逃兵。”
“能送我会去首都吗?”
“我正要去。对了,你是谁?”
“诺克特。”
“我们以为你死了。死在太空。”
“谢谢 可我没死。只是通讯系统坏了。”
“你或许不知道。”
“什么?”我好奇。
“我当时去搁肉的时候,见那胖子。就那坨肥肉。身上坑坑洼洼。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喝了什么东西。”
“都有。你的意思……”
“嘘……别说。你还能是个人。”
“我是个恶魔!跟你一样!恶魔!”
我彻底丧了心。
再多的眼泪也没法冲洗。
时间已长,明明很快就能到的。
但我们竟在荒漠中行了许久。
“有四天了吧?”她问道。
“我们迷路了吗?”我问道。
但都无法回答。
但当我准备闭眼时,那女人就已经死了。
她拿着把刀子。
静悄悄的走了。
我已经放弃。不知道做了这些有什么用处。
或许他们早没了。
都是恐惧吗?但那颗球有做了什么?
跟鬼似的,我们本来就明白世界上没有鬼!可还是忍不住的去害怕。
自己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