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检查出来视网膜脱落。
一家人都惊慌不已。爸爸妈妈一下子显得老了好几岁,我也忧心忡忡,好害怕眼睛会失明。
如果真会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同时我后悔不已——都怪自己不懂事,不听话,老是在夜晚偷偷地上网。
可现在吃后悔药又有什么用呢?
给我看病的是市医院的医生,他说,做个手术,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么一说,就像是乌云开月,我和爸爸妈妈差点要欢呼起来。
可是手术前左检查右检查之后,医生又改了口。他小心翼翼地说,最好是去条件更好的大医院,市医院的保险系数小一点。
爸爸和妈妈不由分说,取出家中的积蓄,带我坐上长途车。
一路上,妈妈不断地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
而我却忍不住哭泣,爸爸着急地说,别哭别哭,眼睛要是哭坏了怎么办?
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后,我们疲倦地赶到省立医院。
真不愧是省立医院,周四还人潮汹涌,挂号处就排了很长的队伍,七拐八弯的,一直延续到大门口。
爸爸站在队尾,妈妈叮嘱爸爸,要挂专家门诊,贵就贵一些。我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妈妈和我站在一旁,无聊地等爸爸。
我无语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前途对于我来说,此刻真的是一片茫然。
等爸爸排到号,真有千年等一回的沧桑感。
爸爸像是捧着宝贝一样,拿着那个号带我们去找医生,可是我们在病区迷路了,找不到眼科,连指示牌都没有一个,只好问匆匆经过的白衣天使了。
“医生,请问……”爸爸毕恭毕敬地拉住人家的白大褂,告诉低三下四的样子,一连问了好几个天使。可是天使们都是脚步匆忙,伸出一个手指胡乱地一点,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这是什么天使啊!
正当我们垂头丧气之时,爸爸又拉住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爷爷医生,老爷爷停下脚步,耐心地听完爸爸的询问后,用缓慢而清晰的语速告诉我们,上三楼,然后从西边拐到辅楼,找东头的眼科门诊。
“谢谢谢谢!”我们一家人对老爷爷真是感激不尽。
而我极其糟糕的心情,也因为碰上了一位真正的白衣天使而变得晴朗起来。
就像是走迷宫一般,我们终于摸到了眼科门诊。
远远地望着牌子后,妈妈惊叫起来:“怎么是普通门诊啊?”
爸爸解释说:“上午没有专家门诊,就在普通门诊先看看吧。”
我们进去的时候,看见门诊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医生在桌前坐着,他的面前已坐着一个病人了,几个很年轻的实习医生站在他的身后。
“喂喂喂——”护士忽然大声叫起来,我们都没注意,直到她来拉我爸爸的胳膊,我们才很吃惊的发现,她原来是吼我们的。
“只能进两个人!你,出去!”扑克脸的护士指着门外,厉声对爸爸说。
我惊慌不已,仿佛爸爸被人当做了罪犯一般。
然而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呢?
“我出去吧!”妈妈连忙退出门诊室,动作像老鼠一般快,快得令我想找个地方大吼大叫一番。
这时我和爸爸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到我们前面这位病人的身上。那位病人要医生开些药给他吃,可是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却笑盈盈地说:
“我看没什么希望了,就这样算了。”
病人呆若木鸡地看着医生。
在一旁干着急的我和爸爸,都很同情地看着这可怜的病人。看他的衣着打扮,是从乡下跑过来看病的。
那个病人起身离去,我看见他已是面无血色了。
终于轮到我了!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爸爸着急的向医生叙述着我的病情。医生还没听完,就打断了爸爸,说要给我检查。
我听话地开始让护士点药水散瞳,片刻后医生给我检查。
我把心中所有的信任,还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白衣天使的身上了。
想不到的是,检查过程还不到五分钟。
我和爸爸都高兴地等着医生下结论,我想,结果肯定是乐观的。
医生迅速极快地在病历上写下几行鬼画符,然后抬起头对爸爸说:“我觉得做手术意义不大,不如不做了。”
我听了心头一惊,忙问:“会不会失明?”
医生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用议论的语气说:“做不做意义都不大,我看还是不要做了,浪费钱。”
他这样说似乎还嫌不够,于是转身对站在身后的诸位实习医生说:“像这样没多大效果的手术就不要做,免得给病人投诉,知道吗?”
身后的实习医生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敢,所以各个面露尴尬的表情。
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是爸爸的拳头砸在了医生的桌上。医生脸上立即露出害怕的神情:“喂,你要干什么?”
愤怒中的爸爸大声对医生说:“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是医生吗?”
那个“是”字被爸爸咬得很重。
那医生估计着爸爸的拳头不会落到他的身上,才敢昂起头,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小了很多:“我们也是要自我保护的嘛!”
医生在为自己辩解,语气似乎还挺委屈。
爸爸说:“像你这样前怕后怕的,还当什么医生!”
那刁钻的护士上来假意劝说爸爸,爸爸气愤地拉起我就走了出去。
我们一家坐在医院旁边的一个小饭馆里吃饭,妈妈点的尽是我喜欢吃的,可是我连一口都难以下咽。想到自己会变成瞎子,真的是一阵恐惧,一阵泪水。
爸爸说:“下午去挂专家门诊,不找那个混蛋医生了!”
妈妈安慰我说,会看好的。
我悄悄地擦掉眼泪,就算是为了爸爸和妈妈,我也要吃饭的呀!
下午去看专家门诊,我原本对专家也是不抱希望的,可是等到我看到专家本人的时候,我的心投进略过很大的惊喜和希望。
爸爸妈妈也和我一样。
因为那位专家,便是上午我们在大厅里遇上的老爷爷医生。
“啊,是你。”老爷爷竟然还记得我,他和蔼地让我坐在他面前,替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我看着老爷爷的脸色,心中始终忐忑不安。
老爷爷检查完毕,给我开住院单:“住院,准备手术。”他把住院单交给爸爸,让爸爸去交款。
“能治好吗,爷爷?”我忙问他。
“能!”老爷爷笑眯眯地告诉我。
那一瞬间,我差点流出惊喜的泪来。
爸爸和妈妈都欢欣鼓舞起来,爸爸飞快地去缴款,我知道那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但爸爸却开心的不得了。
而妈妈,在医院的走廊上到处给熟人打电话,报告我要做眼科手术的“好消息”。
我也顾不上去想手术是否疼痛的问题了,而是快乐的想:不会变成瞎子了,真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