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晓珮,现在去哪儿?”乔仪坐在破烂的木床上打了个哈欠,她已经换上了浣衣女的服饰。
晓珮惨笑,指着早已装满脏衣服的木桶:“提着这些去浣衣局洗了。”
乔仪看了眼堆成小山的布衣笑了笑,这位千悦宫的主子还真挺铺张浪费的。同款锦缎衣裳还硬是染了好几件不同颜色的,兴许今日开心穿白色,明日生气穿红色。
“那走吧。”乔仪走上前去捞起两个木桶。
晓珮忙凑上去:“还是我提这两个重的吧。”
乔仪摇了摇头:“无碍,我们都是拿人钱财的浣衣丫鬟有何尊卑之分,念在你如此照顾的我情况下这当是回礼了,以后脏活重活都给我留一份别自己揽下了。”说着提了桶子朝外走去。
晓珮的心有些动摇了,略有些感动地提上另一个桶子跟上她。
“嘿,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一个不友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乔仪缓缓抬起头。
“这位小主是?”乔仪皱了皱眉,“不知姐姐拦我下来有何事?”她笑盈盈地看着身前站着的大丫环。
“我们这位可是最讨圣宠的席贵人,你是新来的吧。”那丫环双手叉腰,唾沫星子乱飞,乔仪不禁微微蹙眉,“不过,我们娘娘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辈,你下跪磕几个响头便可。”
“这位姐姐,不知我如何触犯了娘娘啊。”乔仪暗笑,敢惹我?
“还嘴硬!你挡到我们娘娘了,你瞧瞧,我这衣服还沾上了你这不干不净衣服的污渍!”那丫环大叫起来,“快点的要么下跪,要么...掌刑司走一趟。”
“掌刑司?姐姐哪里来的那么大权力。”乔仪将木桶放下,故作惊讶地指着官路,“姐姐你瞧,这条路这么宽敞,不知妹妹二人的小身板可有半分挡住了娘娘的道路?哎呀,姐姐你这裙子上的白色污渍应当不是沾了淑妃娘娘的衣服上的吧,这应该是....”
那丫环害怕乔仪下面会说出什么更令她难堪的话,忙喊出声:“住口!按照席贵人的说法,你要在这官路上跪上一天,明日此时才可返回。”
“不知这宫里,是淑妃娘娘受宠还是席贵人受宠啊?”乔仪的眼眸危险地半眯着,好笑地打量着她。
“你!要不是因为淑妃那个....”
“淑妃什么?”乔仪笑出了声。
“够了珍儿。”躲在轿子里久久不发话席贵人出声了,“是我们无理取闹了,我替珍儿给二位姑娘赔个不是。”
“席贵人的不是我一介浣衣女可受不起。”乔仪重新提起木桶,“要赔礼就去找淑妃娘娘吧,免得成了我口碑不好受旁人乱嚼舌根。”
席倩云望着乔仪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心连修长的指甲扎进肉里她都毫无反应。若不是郑婉欣那个贱人给自己出的馊主意,如今的淑妃职位还轮得到她?
席倩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咬牙切齿:“走,去我的好姐姐淑妃娘娘那里坐坐。”
浣衣局.
“小衣,你刚才那一下也太厉害了吧,你瞧那席贵人都说不出话了!”晓珮挥舞着自己沾满肥皂泡的双手。
乔仪哭笑不得,她用棒槌拍打着盆中的衣物:“也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小蹄子。”
晓珮一脸佩服地看着乔仪,正因为这一席话她对乔仪的信任又增长了不少。
“想什么呢。”乔仪拧干一件肚兜,无奈地望着在一旁傻笑的晓珮,“洗不完衣服我们可别想吃饭。”
“啊,嘿嘿是呢。”晓珮回过神来开始搓衣裳。她望着乔仪一系列熟悉的洗衣动作哪里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这分明是个什么都会的全能丫鬟,晓珮叹了口气干着自己的活。
“喂听说了吗,小王爷来了。”
“什么,就是那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萧小王爷?”
“是啊是啊就是他,他现在在尚女官房里呢,早就听说着尚女官对他情深意切。”
“嘘你们小点声吧,这要是让尚女官听见了不知又要抽谁的筋扒谁的皮呢。”
“是是是。哎…散了吧散了吧。”
乔仪将手中最后一件衣裳晾在线上,看了一眼散去的人群。她刚想抬腿离开手却被一人拉住,拽到暗处。
“小王爷?”乔仪皱起眉,“你不是在尚女官那儿吗。”
“嘘。”萧廷君捂住乔仪的嘴,“我打着出来方便的理由呢,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个最低微的宫女!”
“噢?我的私事还要劳烦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小王爷关心?”乔仪双手抱在胸前,好笑地看着他。
“喂。别打趣我了。”萧廷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抓住重点好不好。”
乔仪抬眸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萧家人都是这样啊,非逼着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她用手挡开了萧廷君的胳膊,往外走去。
眼睛随意一瞥,发现尚风泽苦着脸坐在房门口思索着什么,乔仪暗叹,好在自己走得快,这里正对着刚才的巷口,要被她抓个正着自己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没有向尚风泽行礼好在后者也没有注意到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乔仪径直走回晓珮身边。
“衣服晾完了?”晓珮从肥皂泡中抬起头,甩了甩自己微微红肿的手腕。
“嗯。”乔仪坐下,将晓珮盆中的衣物放在自己盆中。
有了乔仪的帮助晓珮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在她们做完今天的活站起身后,有不少浣衣女向她们投去羡慕的眼光。
“接下来要干什么?”乔仪替晓珮揉了揉红肿的手腕。
晓珮有些疲累:“回宫歇息会儿吧,下午再来取衣裳。”
乔仪点点头,跟着她快步回了千悦宫。
“哎让你受苦了,午膳只能用这些…”晓珮从正屋端来两碗剩下的稀米粥和冷馒头,轻轻放在床头架子上。
“说什么呢,我又不挑食。”乔仪拿起馒头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稀饭。
晓珮见她吃得开心脸上的愧疚才渐渐褪去,她挨着乔仪坐在门口,将米粥轻放在身侧。
“晓珮,我出去一趟。”乔仪看了看正立在当空的太阳,轻声对晓珮说。
“你要去哪儿,这人生地不熟的。”晓珮站了起来和她肩并肩。
“别担心,我会活着回来的。”乔仪偏头一笑。
晓珮愣愣地看着那抹倩影窜出宫墙消失了。
→
说不熟悉这里是假的,相反乔仪对这深宫大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只是有些宫名换了,她还得细心摸索。
午时的宫路几乎没有人,各宫奴婢都在各宫伺候着主子,乔仪便大了胆子在朱红墙上鬼鬼祟祟,摸来摸去。
“景秀院…”她轻轻念着上面的匾额,“禧鹤宫…这不是太后曾住的宫殿吗?”
她轻轻推开门透过一条缝往里面看着,虽然柳佳妍当了太后就从未住过这里了,但里面却依旧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毫无破败之样。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有人拍了拍乔仪的肩。
乔仪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是一位面生的侍卫。
“这位爷…您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行不行?”乔仪双手合十,恳求地看着他,“通融一下呗…我也是年轻不懂事,才撞到这里来的。”
楚邵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姑娘求情,他轻咳两声:“那跟我走一趟吧,定不定你的罪也不是我说了算。”
乔仪叹了口气,跟上他。
楚邵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在这里兜兜转转,绕到了禧鹤宫后门。
“陛下,这人鬼鬼祟祟地在前院张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楚邵将乔仪推进去,报了一声便退到一侧。
“你出去吧。”萧青迢没有抬起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一侧的公公倒是很不悦地盯着穿着脏兮兮浣衣服的乔仪。
乔仪面容不善甚至略带嘲讽地看着坐在上位的男人。
“你看什么?见到陛下还不跪下!”萧青迢的贴身公公瞪了一眼乔仪,“真是不懂规矩!”
“我跪天地跪父母跪主子,不知道陛下是什么人可以让我跪啊?”乔仪带着挑衅的眼神望着萧青迢。
“大胆贱婢!”那公公说着要冲下来揍她,“看我不打你几个耳光你都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了!”
“公公尽管来。”乔仪笑着,一双美眸中闪着讽刺。
“你!”说着他走到乔仪身前,一个巴掌要落下来,却被那人喊住。
“小良子。”萧青迢放下手中的文书,一双眸子不知是温柔还是血腥。
“就是啊,陛下都不急着打我您急什么啊?”乔仪冷笑,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良公公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垂下胳膊,退到一侧。
“来,过来。”萧青迢饶有兴趣地盯着乔仪。
乔仪勾唇笑笑,倒是听话地走上前去。
良公公站在一旁惊呆了,平日里这位陛下不允许任何干粗活的丫鬟婆子靠近自己,如今竟然主动邀约!
“你倒是个听话的。”萧青迢望着已然走到自己身前的女孩。
“那可不,大燕主人的话如何能不听。”乔仪知道他对自己产生兴趣了,便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撩了裙子就坐在他身侧的蒲团上,是江湖之人的盘腿坐。
“没点女孩子的模样。”萧青迢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这个在男人面前毫无形象的女孩,“你父母也教你这么坐吗?”
乔仪拿起他桌上未蘸墨的毛笔,自顾自的玩了起来:“陛下应该不觉得我面生吧。”
这话一出萧青迢倒是愣了愣,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子,生着倾国的容貌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却做着任何人都胜任不了的最脏最累的活。
“你就是那日的茶女?”
“陛下不妨瞪大眼睛看。”
萧青迢皱了皱眉。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说过话。
“乔仪…!”
乔家世代与皇族交好,若不是乔家无接领天下之求,这大燕的皇位早就不在萧家头上了。
可如今乔家长房的嫡女却做了大燕皇宫最卑微的洗衣女,真是可笑啊。
“陛下认出了就好,本来我俩不会重逢可是您偏偏带着淑妃娘娘去了琉璃池。”乔仪拍拍腿站起身来,“既然认识了,那我们俩互不打扰,各自做各自的。”
说着挺着胸脯走了出去。
她殊不知萧青迢在后面轻笑了一声:“认出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