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年初一
梗：裴憬慈
我从来就不是谁的救赎和希望，你得成为自己的神明和信仰。
1.
“咔嚓。”
剪断了脐带，黑暗退去，一双手将她从温暖里抱走，朦胧的视线里，嘈杂的环境。
这个普普通通又不太寻常的早晨。
她出生了。
总说婴儿最闹。
带过她的长辈却感到舒心。
“她小时候很老实很懂事的嘞，一点也不吵。一个人可以玩一下午，玩累了就自己睡觉，我们把她喂饱了放在摇篮里就不用管啦。”
是嘛。
真是辛苦啦。
2.
“嘴好甜噢！”
她笑着对面那些陌生的面孔。
从小就知道，
年长且小于三十岁叫哥哥姐姐，
往上小于六十叫叔叔阿姨，再往上叫爷爷奶奶公公婆婆。
这她学的很好。
但这并不防碍她在生活里，
女的叫姐姐男的叫哥哥，六十往上都叫叔叔阿姨。
“姐姐好！”
“哎呀得叫阿姨啦！”
“咦，您这么好看年轻，我觉得还是叫姐姐好！”
“哪里好看哦，小朋友就知道讨人欢心。”
“我说的是实话嘛！”
“小嘴真甜！”
无师自通的敏感。他们喜欢这样。
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3.
“作业忘记写了组长你帮我混过去吧。”
她怀里捧着并不算沉的作业本走向办公室。
看着比其他班矮了一截的高度，漠然的开口。
“老师，很多人没交，您可以挨个查或者全罚。”
4.
“这个动作的力度初一做的不错，你们可以向她学习。”
她看着镜子里笑容夸张的自己。
这支舞要求这种表情。
拭去滑到下巴的汗水，顺手擦在练功服上。
她自然的扭动身体，每一拍都精准的踩在点上。
围观的人学着模仿着，老师的眼里是赞许的光。
对于身旁无心的指指点点，她毫不在意。
5.
“你一定是学舞蹈的吧，这么有气质。”
“你挑的东西真好看，学过美术吧。”
保持挺胸抬头收腹肩膀放松动作大方地将被夸赞的东西递过去。
记得微笑。
“是呀。”
紧接而来的句子早已听的烂熟于心。
“能跳一支不？”
“能给画一幅吗？”
“不好意思不行。”
6.
“你性格好好哦我们能做朋友嘛？”
她笑着应允。
女孩子的友情简简单单。
买一样的物件、一起去洗手间、讨论喜欢的明星和隔壁的男孩。
她喜欢肢体接触比如拥抱。
她也需要情感和思想上的距离。
她礼貌拒绝翻阅她的日记的要求，拒绝分享她和闺蜜的秘密。
那个女孩因此感到不满。
她做出了选择。
她又和往常一样笑着离开教室的吵闹，独自走出校门。
不远处她挽着另一个女生，如同几天前和她那样。
余光里她们向她靠近。
幼稚的把戏。
今天的笑容用完了呢。
勾起嘴角就很费劲。
算了，不想费力去敷衍她。
在仅剩一人之距时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给她打招呼的机会。
顺手揽上另一个同班女生，嘴角勾起的弧度挂在干净的脸。
背影潇洒。
走就走的干净点。
别回来烦我。
次日。
洗手间狭窄的空间里她背靠着门。
脸上挂着嘲意。
女孩的嗓音混在水流里。
“你看她，没了我还有谁。我也就觉得她孤单，不领情就算了。
真是笑死了，一个人慢慢清高吧。”
等笑声落地，整理衣袖，开门迎上伪善的面孔。
女孩笑容灿烂，锋芒外露。
“还可怜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7.
“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光。”
她笑的玩味。
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知道自己的心机城府。
那些被误以为的善良伶俐，不过是一个躯壳。
她的世界静如湖面，感情会如同巨石坠落扬起惊涛。
她才不要被人控制情绪。
“没遇见我之前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我从来就不是光。”
8.
“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说。”
“嗯会的。”
笑容带着少女的乖张，恰到好处的懂事和灵动。
吃完饭远离那片明亮，走进房间。
封闭的黑暗的小小的空间总给人一种走向深渊或者黑洞的错觉。
幸好她没有幽闭恐惧症。
9.
于我而言，
那是安全。
10.
我沉迷在这自导自演的游戏里。
念叨着香浓的鸡汤笑出了声音。
净化心灵哦。
每个人都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没有剧情能容忍这么多主角。
总得有人愿意委身做你暂时的配角，签收那些矫情的冷脸。
摇摇晃晃的走进家门，身影如同醉酒，脚下一软倒在温暖的被窝里。
门是紧锁的，窗帘也拉上，暖黄色的台灯独自亮，真想这么一觉不醒。
11.
我怀里捧着并不算沉的作业本走向办公室。
看着比其他班矮了一截的高度，脸上带着恬静的笑。
“老师，收齐了。”
应声抬头，老师眼里划过一丝成年人的赞赏。
路过的同学都能作证，我帮他们瞒过去了。
除了被我挡住所有视线的桌面，贴着写满未交名单的便利贴。
“我知道了，辛苦你做组长了。”
放学看着站了一排的同学，他们的共同点是没交作业。
我带着抱歉的笑意一个一个走过，嘴里是只有对方才能听见的音量。
“抱歉啊我真没想到老师会一个个查，你们明天还是忍辱负重的写作业吧。”
语气拿捏的很好，他们甚至没想为何我没有因包庇而受罚。
他们的恨意集中在办公室里用心良苦的那位身上。
……
“老师你突然查作业不累吗？”
“哼你们真当我很闲？初一做组长我就是放心，全给你们记着呢。”
12.
拭去滑到下巴的汗水，顺手擦在练功服上。
头发全都湿透了，手在身旁微微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用力的眨眼，跟着节奏做到最好。
等最后一拍落地，正好中途休息。
趁她们琢磨动作时，轻轻地把门带上。
瞬间脱力，靠着门滑落。
瓷砖冰凉。
揉揉僵硬的脸，靠在门后抱住发抖的身体。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一双双映着好奇探求的眼睛。
准确而用力的掐手腕上不同于皮肤的颜色，屏住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13.
“能跳一支不？”
“能给画一幅吗？”
斟酌着开嗓。
“不好意思哦，没学到那个水平呢。”
想逃避话题。
转移注意做别的事情。
假装没听见那句小小声的语气词。
“切。”
“……那我给您画幅小漫画吧。”
14.
等笑声落地，整理衣袖遮住新的伤口，开门迎上伪善的面孔。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小声的打招呼，洗手，绕开。
心想：
下次注意。
15.
“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光。”
笑容简简单单。
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也喜欢你呀。”
他果然欣喜万分。
但他并不想止步于此。
“那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呃…我喜欢所有人哦。”
16.
那时我懦弱。
我讨好所有人。
常说出口的是“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
我顺着所有人，我学会了快速转换情绪。
我学会了体贴入微，我学会了情景再现学会了感同身受。
人们总是善变的。
你不可能满足所有人。
我躲在洗手间狭窄窒息的空间里。
那是唯一不必担心有眼睛的地方。
失去视觉的时候听觉往往出奇的好。
外面的嘈杂令人呼吸不畅，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脚步声清晰，嬉笑声刺耳。
女孩肌肤细腻，酥麻的痛感让冰冷从那个小口跑掉。
圆润小巧的血珠我看的入迷。
像被漏气的气球，无力的靠在门上感到一阵轻松。
萦绕耳边的词句像是梦魇敲碎我的假象。
桌子上字条揉成团歪歪扭扭的字迹嘲笑我的努力。
躲在门后转角传来轻笑，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蔑视。
“你不觉得她就像个小丑吗？”
17.
她总是那么帅气又自在。
我简直做梦都想成为她。
她为什么可以明知骂人是不对的会受到负面影响会加重负罪感，
却不仅把人骂哭还烦躁的反手甩过去一本书砸在人家脸上。
她为什么可以明明死抓椅子指节泛白仍面无表情的拒绝他们的请求，
还可以毫不顾忌的当着人家的面说他烦。
她为什么可以果断的从抽屉里掏出小刀正对他的眼睛，
沉着嗓子说“滚”。
她一脚将那张桌子从四楼踹下。
被撕碎的书页扬手洒满视野。
我躲在转角的阴暗里观望。
突然抓在领子上的力度让我察觉到变化。
似乎从那一刻开始。
从她拎着我去奶茶店开始，
或许是帮我撕掉课桌上的字条开始，
也可能是我羡慕她的那个眼神里，
我察觉到黑暗的世界里，
时刻注视着我的镜子出现了裂痕——透了光。
18.
我卑劣不堪。
我撒谎成性。
我自欺欺人。
我看不起自己全世界我最讨厌自己。
她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力度让我措不及防跌坐在椅子上。
一脸懵逼。
她如艳丽的蔷薇傲然绽放，却又带着香槟玫瑰的淡雅。
还有那份不计后果的明知故犯像极了我最喜欢的向日葵。
其实她比我更复杂。
但她比我更潇洒。
夏日艳阳高照，所到之处皆燥热滚烫。
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忙走向阴凉的地方。
奶茶店的风铃门一推它就叮当响。
墙壁贴满各式各样的便利贴，学生们扭扭捏捏写下那些不曾说出口的秘密。
视线绕了一圈又回来。
女孩干净的脸庞微扬，好看的细眉轻蹙。
目光比不停冒泡的冰可乐还不耐烦。
我大概是想成为她的。
大概有学到她的。
和她一样习惯避开麻烦。
一样宁可狠心也要从根源断绝后患。
我也才知道。
这并非帅气，实在迫不得已。
她愿意踩进我这趟浑水里。
只是因为她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只是因为她也心软也不忍心留我独自摸索她曾经的路。
可惜学的火候不够。
我仍是带着以前的习惯。
习惯性的接受又变卦。
她总因此笑我渣。
“女人你没有心。”
“我的心早就在几百年前碎成渣渣，然后普度众生。”
是特别耳熟的对话。
无论是我还是她。
那份病态的体谅就留在那里吧。
连带着过剩的同情和负罪感。
我不再跟在谁的后面。这次我和她并肩。
好奇心早就磨灭了，看谁都一样。
一样对未知充满恐惧，有着固定路线固定菜单固定习惯。
有一个能互相理解的人，消息不再石沉大海。
就算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人的喜欢也无所谓。
她明明耀眼至极，又自抑光芒。
她有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闪着犀利的光。
她说我们这种人不适合奢求太多。
她说对于我们来说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是恩赐。
反正已经这样了，最多不过生命，没有什么担不起的代价了。
只要不牵扯到其他人，就不存在有负罪感。
19.
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出校门。
我们有着相同的方向。
交缠的手腕印着相同的伤口。
她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屈服于温柔，仅臣服于自己。”
“我就是我的光明和信仰。”
模糊的发音并不影响肯定的语气。
我说：“我好羡慕你。”
她说：“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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