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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侵入与更改

银色飞行船

醒来时天已昏沉沉了,拂去了光明,只剩浓重的灰暗压迫下来。一大团云压下来的感觉如何?不至于像锤砸金属把建筑压扁吧。

缘正面对着我扑闪眼睛,似乎一直在等我醒来。此刻,缘问候性地吻了我一下,我却不满足地抱着缘吻了一分钟之久。缘的舌头灵活柔软,精致的鼻间呼出的空气撩动着我的脸颊。分开后,我说想做。缘早已预备好把衣服脱干净了,顺手把我的也除去。歇下来后,缘忠告我说她有洁癖,所以不希望我不干不净的,至少也得先跟她交代清楚。我说记住了。于是缘又吻了我一下。

吃晚饭的时候我没把梦告诉缘,头脑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明明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影响不了什么。我却很奇怪地纠结了半天。

关系本身不那么简单,缘的确在担心一些什么。我想缘绝对不会主动离开我,所以才把开关交给我,作为察觉到的表示。我不应该对缘有所隐瞒,决定在下次见面时讲出来。

编辑发给我修改过的开头,并就其中某些描写提供了细致、可以借鉴的范例,还说卖了两千了。我回复说至少不是毫无进展,并承诺在六月份前把第一部分完成。

来自一封陌生人的信件,告知说在五月某日旅行至附近,想见一面。我思索着脑海中的印象——寄件人写着李木鱼,不是个让人容易遗忘的名字——好像先前有说想交个朋友的陌生人,便推定就是他,心中祈祷不至于是把我当女孩才来的。

果然没几天,班主任通知我有人找,报的是我的笔名,现在在校门外等候。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去见这么个人,但指名道姓又逃脱不开又想都是高中生聊天应该不成问题,便硬着头皮下去迎接。到的校门口,果真有个行囊满地的人伫立在那,远瞧风尘仆仆的不是那么友善,就装作路过靠近,不料被一下逮住。

“过来,过来,你!我就知道是个男的。哈,干的事都一样,投缘哪。”

“你哪位?”我问。

尽管蓬头垢面,但清秀周正,笑容可掬,让人联想到《钢之炼金术师》里的姚凌;与我一般高,形体多了一层结实的质感。

“我是个旅行者,”他说,“收到信了吧。你好,我叫李木鱼。敢问您真名如何?”

“无名。”

“喂喂,连个名字都不告诉,未免太过小气了吧,这就是对慕名而来的粉丝的态度吗?”

“名字并不重要,叫我‘无名’好了。而且我本不想见陌生人。”

“《甲铁城》的台词吗,朋友总是从陌生开始的。李木鱼,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名字固然迂腐了点,但本人可灵活得很。如今自由自在,到处游历,偶然看到了你那本书,感触颇多,觉得莫名投缘,就来找你了。”

“我可没能力收留流浪人。”

“我有钱的,我是个现代诗人,发表过一些作品,难得的二十岁青年对吧?你算是我的后辈,很难得。给你看看我近来写的古体诗——七绝。”

他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纸,字迹富有流动感,一气呵成。

无题

渔翁晓傍西岩宿,

夜汲请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闻倦,

欸乃一声山水灭。

他似乎等着赞赏,嘴角扬起了得意的弧度。我觉得似曾相识,再看一遍,想起是柳宗元的《渔翁》。

“你这首诗抄得还真偏,不过改了几个字而已。柳宗元的《渔翁》,原本后面还有两句。”他的笑容僵住了。我说:“你的字倒的确让我惊艳,我一直羡慕能写出有特色、美感的字的人。”

他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眼神紧张地刺着我,说:“恭喜,过关了,没让我失望。这周你放学时我再来找你。”说完,转身对我挥挥手,提起行囊,走了。我目送他隐入建筑里也回去了。

他似乎胸有成竹地决定下什么,一切了解透彻的胜利姿态。

周六放学时,我混在人群中推搡着出去,在校门口没遇到他,不禁松了口气,循着往日的路途走着,在红绿灯处却看到李木鱼与她交谈。他的装束焕然一新,成熟、儒雅的文人气质一览无余,正用他丰富的面部表情逗着她;她微微笑着,不时配合做出增分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活像是默契的相声演员。我在五十米外的地方就绕开了。

走到公交车站,并没盼到同步的公车。我焦躁地跺跺脚,车来的方向跑来了李木鱼。我一步步缓缓向站牌挪去,盯视往来的车流。几乎在撞到站牌的地方,他自来熟地搭上我的肩膀,笑着报告说:

“她读过了,不过不认为写的是自己。”

“佩服至极,”我歪着身对他拱拱手,“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写的是她吗?”

“简单,对照一下你的描写就行了。”

“我不觉得我的写法能让你一眼认出现实中的人,模糊的平面印象与现实千差万别。”

“我做得到,”他敲敲自己的脑壳,“可以模拟出几个大致的形象,再在现实中筛选就行。人们给其他人的印象总有各人独特的地方,我善于抓住这些细节。不过当然,只是想象力丰富一点,算不得了不起的能力。打个比方,有人给你描述一根萝卜,脑海里就会有半个印象,不可能面面俱到,剩下的得靠自己补充,多列出几种可能。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尤其是碰到与预料相似的萝卜。你看莫言不是有篇小说写萝卜的。”

“胡说八道,人可没有萝卜那么简单。”

“的确,但也因此更容易区分。萝卜除却奇形怪状的,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人因为有诸多信息,可忽略的细节也会增加,想象是凭依据,到时只要抓住最特殊的特征就行了。言行举止反映性格,我是看到那人总是喋喋不休占据话语主动权才觉得符合你写的形象。”

“你可以当侦探了。”

“远远没到那个程度,当侦探要懂得很多医学、化学、物理、数学之类的理科知识,可惜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尤其是数学,尽管它是当代社会最重要的根基之一,但我还是不明白运算一些符号的意义何在,人笨。我只是站在文学的角度推敲隐藏在面具下的人性,这点我想你也一样。你的作品——”

车入站的嗡嗡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上车,他竟也跟了上来,还厚脸皮地要我刷卡。车上人不多,我们就选了最后排坐了下来。

“我说,你的行李呢?”我问。

“放你家了,你不在的时间与你父母交涉完了,暂时在你家住一段时间。你放心,我是睡地铺,还定期缴纳房租。”

“得得,敢情所有事都交给你操办就行。”

“我只会把事情处理得对自己最有利,别人我一概不管,没有义务。本就是受不了许多的约束,才逃出来,四处流浪,偶尔勾搭像你这样的知识青年。”他又露出之前的那股认真,“我先说明白,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对我有所帮助,是我人生路上必须经历的一件事——命中注定。我们这类人,脑子固执得可以,看得比常人明确,活得却不一定幸福,但至少不会违逆自己的心去做事。你也一样,对吧?”

我点点头。他突然松懈了武装,躺倒在椅背上眯着眼,深呼吸几口,手指规律地按摩着太阳穴,又甩了甩脑袋,才稍微恢复过来地睁开眼。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憔悴,虽然是自以为是,但他是真正地把我当朋友。

“冒昧问一句,”我说,“现在有女朋友?”

他听到这句话,凝聚起的神气瞬间涣散开,眼睑耷拉下来,叹了口气,说:

“我对她说等我成了全国有名的诗人就回去娶她。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知道窝在大学里无助于我实现梦想,所以辍学了,选择漂泊。离别的那天,她虽然担忧,但还是支持我,坚定地说会等我。真的理解我的人就她一个了,其他人总是说这不现实……”

“那多久没干那事了?”

“几个月吧,只有在一座城市里稍作停留的时候才想到那事。沿路找了几个高中生,也就脸长得俊了。睡过一觉我就走了,各自为她们留了一首诗,大概现在是尸骨无存。你怎么样?”

“哦,也是一同写小说的,很能理解我。不过你可别打缘的主意,虽然我没什么比你优秀的。之前的那个女孩我不管,缘不行。”

“不要这么没志气——我们这类人还是得跟有共同志趣的人才相处得融洽。对了,那是什么爱称?她叫你什么?无名?”

“无可奉告。”

“小气。”

车到站了。我们下车,在公园里穿行。

“月租是两百元,因为赋闲,偶尔会帮忙做家务,聊聊天,接你放学。包吃包住,只需两百,写几首诗的钱。”

“感觉你才像他们的儿子,要是你肯定做的比我好。”

“不不,因为我是外人,孩子是无法替代的。他们并不认为我是个品行不端的人,就愿意把平时你在家不会说的话倾诉出来——父母过得不容易。父母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强硬,背后却是辛酸的泪脸。我与父母闹得很僵,瞒着他们辍学逃出来,带着打工和发表文章攒下的钱跳进不知目的的高铁。他们赶到时,我隔着窗户最后注视他们悲痛欲绝的脸——以前每次吵架他们都是这副样子,那时我很厌恶——那一刻我第一次怀疑自己错了,但转瞬我就知道必须实现我的梦想才能补偿他们的悲痛。现在我不时写信,说自己过得很开心,结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想给我寄钱,被我拒绝了。”

“也是,曾经也经常吵架,现在倒是不一样了,只把想法藏在心里。”

“这样心里压力会很大——到了。”

看过无数次的门因为有李木鱼的存在变得陌生了。他拿出钥匙开门,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才迈步进去。

“回来了,来来,吃饭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确认一眼就回去忙活了。餐桌上父母问我学校的情况,我带着微笑草草敷衍过去。吃完,把碗放到水槽里,便回房间看书了。过一会儿,李木鱼也吃完出来,坐在床边,翻过一本书。我看《卡拉马佐夫兄弟》上,他看下。

“我觉得你们活像相声演员。”我说,视线没移开书页。

“谁?”

“你下午搭讪的女孩。不是为了吸引我注意才做的吗?”

“准确的说是她吸引了我的注意。她作为女孩子,似乎现实过头了,大概很少涉足不着边际的事物。可以修饰的头发为她增色,言谈幽默,重要的是,我发现她找话题的能力比我还出众,而且绝不谈八卦。就你的话题只寥寥敷衍几句,说你的行事风格实在太让她不舒服——缺乏现实性,犹如一张空头支票。”

“清楚得很。之前很早的时候跟我打过一声招呼被我冷漠地回应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其实我只是对其间的空白心有余悸,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一下子出现了。要是十年不见,怕是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记忆都成化石埋地里了。我好歹是有个理由把出版社寄来的样书给她,不用担心尴尬。她也是金口莫开。这一切是我自己铸就,不后悔了。”

“真的对她不在乎了?虽然刚才你在车上也说过。”他合上书,“那我现在追她无所谓?”

“请便,请便。”我笑说,“怕是没那么容易,虽然你很优秀,但她还是学生,目标是考大学,未必会喜欢诗人这么不着边际的职业。”

“诗人有诗人的方式。对了,你还有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其他作品?”

“我还没看完这一本。”

“那我在网上买点,寄到你家来。这周没约会?”

“缘没你这么有空。”

“带我去见见。”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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