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非其师也

梁雍关自古靠近边塞，社会治安不太稳定。城里还聚集着几个土匪帮派。火狐帮就是其中之一。

　　经江杉母亲和男人的一番交谈，虞忘算是明白了，她正身处火狐帮的村落——一个土匪窝里！而男人之所以叫江杉母亲一声“嫂子”，是因为江杉的父亲就是火狐帮的大当家！

　　虞忘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白竹笙是怎么混入土匪窝里的。说起他，她肚里的火又冒上来了。心里正怒着，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白竹笙和江杉。

　　白竹笙见了虞忘，没有多言，只是瞄了眼她的手臂。

　　“呦，这不白爷么！”男人道。

　　白竹笙嘴角微微上挑，淡淡地笑了下，眼神里的犀利依旧不减。虞忘见他也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干脆也堵起了气，把头一扭，满眼的怨念。还白爷，看来他在火狐帮混得风生水起啊。

　　江杉冲她瞪了瞪，一点都不友好。也是，本就不指望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好相处。她只怕白竹笙跟他待久了，变得越来越生疏。

　　白竹笙和江杉跟那男人聊了两句便转身走了。过路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虞忘，不知他们在看什么，那满是阴谋的眼神令她很是反感。

　　就在她浑身发凉时，江杉的母亲轻轻抚上她的后背，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以后你就住在这罢。就把这当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

　　面对虞忘充满怀疑而困惑的眼神，她补充道：“是白竹笙的安排。”

　　“他的安排？那个混账倒是想得周全。”她冷嘲一声。

　　“别这么说。他为了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吼？怎样费心思？放火烧店？”

　　江杉的母亲笑了笑，似乎这种事对她来说不足为奇。这使得虞忘更加恼火。一时间，在她眼中，对江杉母亲的尊重也渐渐消散了。

　　“你别看白竹笙表面上做的事丧尽天良，但他都有他的道理。”

　　“这算什么，嗯？”虞忘攥紧了拳头，她潜意识地把这话理解成是一种对火狐帮的辩护，内心的厌恶更深了一层，“他的道理？他哪来的道理？还不是跟你们一样的土匪么？”

　　不知为何，愤怒已经夺取了她的理智，她竟也吐出这般令人寒心的话语。

　　江杉母亲的表情僵住了，但很快又缓和过来，没有半点怒色。即便还是会惊讶，但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她被绑来火狐帮的第一天，就应该有所觉悟了。

　　“你，真的是他的师父么。”她认真地问道。

　　虞忘心头一震。这个问题本来很简单，却一下子变得难以回答。她什么都没多想，只是环顾四周。看看这周围，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土匪，强盗，采花贼……他在什么地方混不好，非要在这般乌烟瘴气之处安营扎寨！

　　从认识他开始，她曾那么努力，想要把他的消极思想拉回正轨。要想成功，真的好难……为了他，她必须要成为一个足以感化他人的，充满正气的人，哪怕有时，她也很恨，她也放不下，却还是逼着自己装出一副看透了的样子。

　　而今，她的努力，算是都喂了狗。他已经没有能被拉回来的可能了。

　　累了。都累了。

　　她这个师父，真是失败啊……

　　“呵。”

　　她轻叹一声，道：“当着玩玩，而已。”

　　当夜，江杉的父亲吩咐人备了宴席，说是特地为虞忘准备的。她就坐在白竹笙的对面，可他从进来开始，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什么话都没有。

　　“没想到啊没想到，白竹笙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丫头，看不出来啊！”江杉的父亲笑得爽快，但这话对虞忘来说，总感觉是在讽刺。

　　“来！”他大声笑着，举起酒壶道，“白竹笙心甘情愿认的师父，肯定不简单！我敬你！”

　　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虞忘身上，半天都不见她一句应答。她只是瞥了眼酒壶，淡淡地道：“大当家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全场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原本的欢笑声和酒壶碰撞声都戛然而止。十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静候她的下文。

　　“虞姑娘这是何意？”

　　“我并非白竹笙的师父。不知这是从何而来的谣言？”

　　白竹笙听闻此言，一怔，皱起眉看向虞忘。这会她的目光，偏偏就不跟他的撞一块。

　　“你不是？”江杉父亲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尴尬，不过好在他不计较这些，就算尴尬了也随他去，“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是不是，白竹笙？”

　　此刻白竹笙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虞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原来他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那是他说着玩的。他说的话，你们也信么。”虞忘浅浅一笑。

　　白竹笙心头一震，诧异地望着虞忘。

　　“为什么不信？你这女人别在这口是心非了！”江杉气得跳了起来。

　　“坐下去！”父亲大吼一声。

　　这场面，弥散这浓浓的火药味，就数白竹笙和虞忘之间最浓烈。

　　白竹笙算是明白了虞忘的心思，冷笑两声，抢过她的酒壶，对江杉父亲道：“当家的对不住了，这的确是我先前随口一说的。我还没师父呢。这样，我敬你一杯，别放在心上。”

　　“说什么呢，这有什么？”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才不至于那么死寂。

　　白竹笙苦笑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甜浆刺激着他的咽喉，这么一壶酒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但那壶酒，却格外刺人，辣得他心痛。江杉注意到大哥的眼神里，露出了丝丝苦涩。而这般苦涩，同样也出现在了虞忘的眼里。

　　白竹笙心含酸楚地饮尽壶中酒，不知为何，胸口闷得厉害。兴许是他的目光又撞上了虞忘的，一时苦不成言。虞忘闷下头，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要说些她真正想要说的话出来，确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宴席既是为白竹笙的师父办的，那我也就不奉陪了。”她低低地道，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这以冷寂告终的宴席。

　　众人见此情形心里都不是滋味，这女人来路不明先不提，说是白竹笙的师父才不跟她多计较。现在又说自己不是，还弄得大当家下不来台，这一账，大伙算是都记在心上了。而且她这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样向来就不被他们这些当土匪的接纳。既然寄人篱下，还何必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彼时江杉心里更是不平，一是为他父亲，一是为他大哥。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哥露出那样充满悲伤与迷茫的眼神。

　　“喂！臭婆娘，你站住！”虞忘回过头，便见江杉瞪着眼站在她身后，握着拳头，青筋凸起，样子十分骇人。

　　“来都来了，你还装什么装？别忘了，是大哥把你从那破客栈里救出来的。你这女人不感谢也就算了，还得寸进尺。”

　　“救？我用得着他救？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烧人家店，还有我去谢他的道理？”

　　“呵。你以为他会平白无故跑去烧店？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讲清楚！”他呼了一大口气，死死地瞪着虞忘道。

　　虞忘一怔，在店里打杂的时候，确实听说过有好几处人家都失了火。城里还恐慌了好几日。却总是找不到纵火之人。

　　隐约的不安在她心里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