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笙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虞忘了。
这样的生活过得他心里痒痒的。但又因为要准备准备进京考试，不好多分心。
做官，的确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一来是希望姜玖能体体面面的嫁给他，免得旁人闲言碎语，再者，许是因为姜淮这难得的清官，使他重又燃起对朝廷的信任罢。
虞忘常说，他脑子聪敏得很。那晚虞忘也是想到这，他的才华就是因为跟她混久了，得不到施展。就让他去认真一回吧。他是值得被人认可的。
临走那日，白竹笙跟姜玖道过别后，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见虞忘一眼。
“虞姑娘么，她早就走了。”
白竹笙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望着姜淮，思维一下停滞了。
“前些天就见她出了麟州，什么包袱也没带，不知是去哪里。”
姜玖脸上也不免责怨的神色，刚要开口，她想说的话便被白竹笙抢了：
“这事儿你为何不早说？！”
姜淮不理解白竹笙怎么这么大反应，还没等他解释，白竹笙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那山还是老模样，只是临春，已能看到弱弱的绿意，脆弱，缥缈，仿佛一抹就会消散。
白竹笙摒弃了一切杂念，此刻他的目光里，只有那件破茅屋，只有那一个，他最想到达的地方，再容不下别的。
“啪！！！”木门在一片死寂中被疯一般撞开。
除了他沉重的喘气声，没有别的动静。
茅屋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什么瓦啊罐的，原本堆在她塌下的，现在全没了。
全没了……
“师……”他不死心，反反复复环顾着每个角落，那坚决而濒临酸楚的眼神，似乎要把一切都看穿。
他真的想把这茅屋拆了！把一块草皮都扒下，这一方圆的树，他都想砍倒。只要能把他想要看到的揪出来，把这山夷平，他都在所不惜。
“虞忘！”他高喊一声。
只不过是独角戏，他在指望谁来配合他？
“我和姜玖都还没正式成婚，你就不见了？你不是答应过会来吗？”
“上次言而无信的是你，现在你还要再来一遍是吗？！”白竹笙一拳锤在了墙上，墙面迅速裂了个窟窿。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是我的师父！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师父！”他希望虞忘能听到，呵，怎么可能。
“哈……”
他一惊，猛然回头，他没有听错，是喘息声，女子的喘息声！微弱，奄奄一息。
可屋里没有别人。
“哈……”又是一声。不仅弱，还颤。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熟悉的事物上。
“等等……不可能的。”他一步步靠近，喘息声断了。换他开始颤抖。
锦鲤映入了他的眼帘，在黑暗的水里，一动不动。
他怕了，那鱼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知为何，令他焦急不已。他伸手一触，那鱼立马开始四处躲藏。幸好，还活着。
白竹笙柳眉紧锁着，这锦鲤，为何出现在虞忘这里？不是被高人带走了么……
忽然，这瓦罐里传来诡异的声响，不像水声，也有别于先前的喘息，低沉，幽缓，念咒文的声音。白竹笙不懂咒文，只能听出“呜呜呜”的低鸣。
“她，我带走了。”只有这一句不是咒文，白竹笙却听得格外清楚，从水的深处传来。
白竹笙愣在原地，两唇微离。
“你……把她带走了……”
水里没有回应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允许带她走了？谁允许这么擅作主张的……虞忘你就跟他走了，就这么跟他走了？”
“这水，太寒了。”
白竹笙忆起了这句话。
“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他咬紧牙关，头疼得厉害，“我不懂啊，我真的听不懂啊……虞忘，我不懂你啊……”声线渐渐抽搐起来，他的神情，是少有的扭曲。
怒气，在此刻胜过惆怅。
“呵……这水就暖么，可笑！天下的水都一样寒！”他瞪着那没有生气的锦鲤，满脑子都是将它毁了的冲动。
摔碎它！
疼痛袭满他全身，他的身体，也开始寒了。
他说的没有错！一条锦鲤，有什么稀罕！他还活在自己捏造的世界里。他始终坚持自己是对的。他认为自己看清了一切，他就是那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这个世界，总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虞忘跟他一样，她也曾悲凉地觉得，这世上纳不下她。但她跟他，在一起，就是一个世界了。
白竹笙跟姜玖成婚后，他入了世俗，这世界，就塌了。
白竹笙的观点，虞忘从不会盲目苟同，但她也不会否决。不舍得吧……害怕吧……害怕否决了，就失去了……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锦鲤在他眼皮底下渐渐恢复了活力。
毁了？做梦！
他把瓦罐换成了竹筒，背在身上。本来背上的书就有不少，加个竹筒，行动起来不太方便。
但还是背着。
他的模样很滑稽，但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这么多年，他早就释然了。
“等我回来。”
姜玖乖巧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着，满眼笑意，柔柔地展在脸上。
她原本是笑不出来的。
她本不同意白竹笙去做官。他是什么样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一事无成，她也喜欢。
但白竹笙走的那一瞬间，姜玖还是笑着，那大家闺秀标志性的笑，总让人捉摸不透。这抹笑意持续没多久，便渐渐黯然下去。因为她想起来，虞忘不喜欢她这样。
不悦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姜玖早就意识到，她和虞忘相隔越来越远了。世事无常，一个小小的变动，引来的往往是风云巨变。再怎么回头去怀念，向前的脚步也停不下来啊……
曾经的那三个孩子，无形间都走散了。往昔的羁绊就像从未出现过，她最怕的，是他们再遇时，形同陌路啊。
阿姐会去哪里？他们下一次团聚是什么时候？再遇之时，她会不会带个姐夫回来？还是会已经成家生子？她的意中人什么样子？她的孩子该叫自己什么呢？
未来总是引人遐想，一不小心就想远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进屋歇息吧。”
姜玖往回走了两步，又禁不住扭头望了一眼。人群依旧熙攘，酒旗高挂，灯火摇曳。和往常一样的街，从今日起，便酝酿着新的期盼。
那位故人，或许明天就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往回看了……
彼时的五陵门，也是一派繁华的景象。越是繁华，野兽的喘息声也越急促。
像虞忘和陈鲲这样的流浪之人，可不会跟来往的行人一样行色匆匆。他们有的是时间在这城里浪个大半年。
“二位，敢问这儿往前走，就是五陵门了么？”一马夫问道。
“对。往前便是了。”虞忘压低帽檐，和气地回道。
马夫回来对马上的人道：“白爷，前面不远就是五陵门，我就送到这儿啦！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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