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经那群狗贼一闹,不少平民都受到了惊吓。好在没有人丢了性命。不过受伤的也不是没有。
那晚,虞忘和白竹笙二人联手把狗贼们打了个半死,都给留了口气。虞忘本就不是什么高人,会的功夫也就那么多,想毫发无损,不现实。
白竹笙来到江边。深冬的雪,原来,那样寒啊。
“看到了,白竹笙?”虞忘收起那把沾满血迹的剑,“当年你养的小蛇,现在,会咬人了!”
“别跟我提他。”白竹笙冷冷地瞪了眼那倒在地上的狗贼,哼了一声。
“怪我当年瞎了眼。”
虞忘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
“站着。”
虞忘没有停下。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白竹笙的嗓音一下子抬高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
她停住,没有回头。
“解释什么?”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就好像,她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事,问心无悔。
“嗤……”白竹笙皱着眉笑道,“师父,咱们俩之间,就不能坦诚些吗。你知道,我最厌恶虚伪和言而无信的人。”
虞忘的身子抖了一下。
“说话啊!别装哑巴!虞忘!”白竹笙厉声呵道。虞忘明白,当他直呼自己姓名时,是真的生气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知道吗!?”
虞忘浑身都在微颤。
等我?呵……你等的,不会是我……
“回答我,若是这些狗贼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在你那个破茅屋里待上一辈子!”
“你的问题太多了。”虞忘挺起胸,毅然决然地迎着月光走去。不能低着头,哪怕是低下一点点也不行!否则,眼泪……会滚出来啊……
“虞忘,你太混账了!”白竹笙冲那道月光的方向吼道。
“我……呸……呸……”身后的狗贼用颓废而愤恨的眼神瞪着白竹笙,那怨恨的目光,仿佛要把白竹笙给掐死!
“混账的……是你这个……这个……畜生!真令人失望啊……不管是我,还是她……白竹笙,你真的混账啊!”
“狗东西,江杉……”白竹笙怒然回首,却见江杉已经奄奄一息,面部血肉迷糊得已经看不清五官。
他的心痛得厉害。
事已至此,如今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那不如,就一错到底吧……
白竹笙缓缓睁开眼,眼前一方荒凉空洞的天地,仿佛永无止境。
“这位兄台,脸色很是憔悴啊。”
白竹笙一惊,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的江边上,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盘腿而坐,白雪已经覆盖了他大半身。
“确有不幸之事缠身。”
他走近男子,男子身旁端端摆着个瓦罐,里面有大半罐水。
“小兄弟,你这是……”
男子不多言语,只顾闭眼坐着,弓着腰,好似睡着了一般。白竹笙趁机打量一番,那面容比自己还惨白,发丝凌乱,眼角处有道深深的疤痕,已结痂。端放在膝盖上手青筋凸起,手腕处留了不少伤痕。再一看,蓑衣里的衣衫是那样单薄,好像一扯就会撕开一道大口子。
见他半天不开口,白竹笙急了:“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别嚷嚷。”男子慢悠悠地说道,“把鱼都吓跑了。”
“鱼?”
他面前连个鱼竿都没有。
这是等鱼入罐吗,他又不是姜太公!穿这么少在这等鱼?怕不是个神经!但白竹笙不会这么想,这世上一切在常人看来愚蠢的事,在他眼里似乎都有个因由可寻。
“哪来的鱼,莫非要鱼自己跳进来吗?”白竹笙笑了,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
“这水寒,终归会有鱼受不住的。它会自愿跳进来的。”
“你罐里水就不寒了?”
“地方小,感觉不到的。”
白竹笙怔了一下,没理解。
就在他还在揣摩那话的意思时,水面泛起了圈圈水纹,随即一个黑影破水而出,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噗通”一声不偏不倚地跃进了罐子里。
白竹笙凑上去一看,果真是条鱼,还是鲤鱼。
“还真给你说中了!”白竹笙看向男子。这人,兴许是哪方的高人吧。
“高人谈不上。也就一乞丐。”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猜的。”
白竹笙被逗笑了。他盯着那鱼端详了好久,心头骤然莫名的绞痛。
男子睁开双眼,转头看向白竹笙,那眼神,好虚无。明明不深邃,却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
“兄台,你悟性不高啊。”
“哈,你还真说对了,我悟性还真就不高。不过也好,有的事啊,悟了反而累。”
“谁告诉你的?”
“我师父。她经常这么讲。”
“你这师父,”男子故意开个玩笑,“多半就是不愿你悟出来吧。”
“谁知道呢,她啊……”白竹笙说到啊,顿住了。
“天色不早了。”男子直起腰身,捧着瓦罐,准备离开。
“你这是打算把鱼带哪去?”
“一个适合它生存的地方。”
“这时候天下的水都一样寒啊。”
“……”男子笑着看了白竹笙一眼,“这天下总会有个适合它的地方。找得到,活得好不好还要看它自己的造化。倘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地儿……”
“那就一直找下去。”
说罢,他耸耸肩,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白竹笙目送着他的背影知道再听不见那幽缓的脚步声。
回首而望,江面已见不着水纹,仅是江边靠岸处水里长着几丛杂草。
怪了,这一望无际的江里,竟也会生存着锦鲤这般玲珑秀巧鱼?
平日吃的草鱼,不都是丛这江里被钓上来的么?这江,不该是草鱼的么?
那条锦鲤……
“竹笙!”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师……”
“出来走走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抬头,望见的是自己妻子的面庞。
怎么下意识就……
“回去吧,阿爹有事找你一叙。”姜玖牵起白竹笙冰冷的手,“呀,手怎么这么凉?”
白竹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再回头朝男子“钓鱼”的那片水域望去,令他惊讶的事,那片水域,竟已结了冰……
“竹笙,你怎么了?”
“小玖,我问你,这江里,有锦鲤么?”
“嗤,”姜玖觉得好玩,“说什么胡话呢。你要看鲤鱼啊,阿爹府上有啊,堂前那么大一口缸呢。平时也不见你留意,怎么现在……”
“不,”白竹笙摇了摇头,仿佛心中有股莫名的执念,“你爹府上的锦鲤,比不上这江里的。”
“这江里没有鲤鱼啊。”
“有的!”他一着急,喊了出来,把姜玖吓着了。
他就这脾气,论谁都受不了。直言不讳,一意孤行,跟谁有了矛盾非要争个高下。
“好好的喊什么嘛……”姜玖声音愈来愈小,低落里带着委屈。
白竹笙知道自己的脾气容易伤人,现在还伤了自己的妻子。愧疚自然填满了心,但一个男子又死要面子,不肯开口说句“我的错”。
这世上,估计只有师父最能容忍他这一点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