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驱逐令颁布下来以后,就很少有门派请我出诊了。屋子里的药只熬给龙渊和柒安两个人喝,银针的功夫也只好用来耍个小把戏。我觉得自己快要将所学医术忘个干净,甚至连屋子里的药香都觉得没有过去浓郁了。
可越是这样,时间越像是沉淀下来。在岁月中忙里偷闲,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我甚至一度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兜兜转转,大家还都是青春少年,无所顾虑,一往直前。
然而,这份平静却被一封信打破。
那日晚自习后,我与柒安一同往宿舍走。我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过,柒安向来不会同答我,要么点头要么摇头,最多抿着嘴笑笑。因而我压根没有发觉,这一次,他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忽然把步子加快,我在后面跟地有些吃力,埋怨道:“柒安,你慢点儿,我腿短,追不上!”
“嘘……”他朝我侧侧头,小声提醒。
“怎么了?”我这时才觉察出他的警惕。
“别回头,后面有人。”他压低声音说。
“哦。”
唉,又来了……
这样的事儿,一个星期少说也得有两三回,不分节假日,论番上岗,我还真是服了他们的毅力。从数量上看,让染安打回去的人都能凑起四五个排了,怎么还有人来?
不过这次,柒安没有直接带我到小森林里教训他们,反而先回了宿舍。
“怎么了?”我不解,刚关好宿舍的门就立马问柒安。
“没事,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就行。”
他把我往里屋推,交给龙渊,转身往外走。
龙渊在床上抓住我的校服边儿,生怕我跑了一样。我从他手里挣扎,死命往外拽我的衣服,谁知他力气那么大,跟没事人一样,根本不理我,反而问柒安:“咋了?”
“来‘客人’了。”柒安答得简短。
“来就来了呗,你怎么这么紧张?该不会是打不过吧?”龙渊不屑的调侃。
“你行你来,请——”
龙渊不说话了。
我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站在那儿,问:“很厉害吗?”
“没事,和你没关系。”柒安转身出去了。
龙渊还攥着我的衣角,表情有些严肃。我估摸着柒安大概是走远了,才央求龙渊到:“龙渊,你放开我吧!我求你了!我……”
我还没给条件,他看我一眼,竟真的放开了手。
“你真放了我?”我有些难以置信。
“要不再抓回来?”
“啊,不用不用!”我连忙往后躲。
“去,你把短刀拿上。”
“啥?”
“你跟过去看看,我不太放心。多一个人,多个个机会。”
“嗯。”
“实在不行,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最后一句,他嘱咐地很淡,但我知道,在北屿,这是最坏的打算。杀人触戒的惩罚,远不是我现在经历的这么简单。
“你是在关心柒安哥哥吗?”
“胡扯!你快去吧,要是他死了,我每天得少多少乐趣!”他又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
“唉,虚伪。”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摇头叹口气,最后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
随后转头去壁橱里找短刀。
装短刀的盒子是檀木的,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儿,上面雕着龙凤,暗金涌动。盒子里的短刀则没那么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朴素至极了。
这把短刀是我八岁那年,铁匠李伯送我的礼物。他说女孩子出门在外,总得有个东西防身。现在倒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李伯的短刀真可以说是削铁如泥,从流水间斩过去,水分流而刀无痕,堪称一绝。
李伯还说,等我十八岁成人的时候,要送我一支上好的银枪,上面还要雕一条龙。
可惜,李伯后来害了场大病。那年我十一,寻遍了八方四海,找了无数的医书古籍,却也终究没能找到有效的药方。
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李伯走了。自此以后我便再没过过生日。
那段时间我在山下,很多消息并不灵通。这事儿师父一直没告诉我。
可龙渊知道。他带我在李伯的坟下磕了三个响头,哭了整整一夜。
原先我小,短刀由师父替我保管,后来是龙渊。但从那之后,龙渊便把短刀交到了我手上。
李伯的死让我知道,在这个诸事难料的世上,还有太多让我无能为力的事。蜉蝣沧海,我在浩瀚之间不过渺小的存在。以后的路还长,我要是连自己在意的人都守不住,还能做些什么?
于是我发誓要好好学医,好好练拳,认认真真做所有的事,只为了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