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药炉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水汽弥漫,泛着药香。我坐在电脑前,露出满意的笑容,耳机里那个尖锐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早看他不爽了,凭什么偌大的钟麟要由他接手!?他不过就是一个继子,陈忠义那个死老头子怎么可能把一切都留给他……”
柒安在旁边的床上靠着,摆弄着手里的黄金镖,一言不发。屋子里充满了暖意。
昨夜,柒安适时地出现在春华堂门口。要怪就只怪那“狐狸眼”太自大了,根本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埋伏。
柒安刚要出手时,被我打手势悄悄制止了,我实在想看看下赏金令追杀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而后柒安他便一直躲在墙后伺机而动,也因此,钟麟派新晋掌门的话被他一字不漏全都录了下来。待时机成熟,柒安才蹿出来,稍过几招就把那人打昏过去。作为教训,我给他补了一针,虽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但够他醒过来疼一阵子的了。解开绑小伙计的绳子,我给他交代了几句。
而这也恰恰是个“麻烦”的开端。小伙计认出这拳法是北屿的,异常兴奋,把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最后还是在我的一再解释(胡扯)下,才勉强相信我不是传说中的神秘少年医师——不过,要把有的说成没的,实在是不容易。
我要的药材自然是全都卖给了我们,不过没几天,我便听说小伙计辞职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跑去北屿拜师学艺,也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有关我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对我有所崇拜,但我可以想象他踏入北屿是抵住了多么大的压力。
他家是武林世家,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祖上却也钻研过几代的剑法,自成一家体系。他自幼习剑,大学专攻药学,也算是个多方面的人才,却因无名师点拨,这些年有所耽误。如今冲破家族的阻拦,放弃熟习的剑法,改学一种未曾接触过的拳术。这,绝对需要勇气。如此,是福是祸,我不得而知。
师父终究收下了他,取字鱼辰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柒安来了,我的心里踏实多了。他还是很少说话,但屋子里却莫名热闹起来。自从“狐狸眼”被柒安打得落花流水以后,来找我麻烦的人少了一半以上,我不必再担心出门会遇上什么麻烦。
只不过,北屿那边儿,像是炸开了锅。这次的事情,熊江冀是第一个知道的,或许师父也听说了,只是不在意罢了。但这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龙渊。他听说我被人堵了,在屋子破口大骂,摔摔打打了不少器件儿,师兄几个儿心疼那些宝贝罐子,却又拿他没办法。
鹿柒安这些天一直彻夜守在屋外,还要应付各种突发情况,也是累坏了。等我看向他时,他已经睡了。我把龙渊的被子抱来给他盖上,心里暗自想象龙渊看到这一幕以后炸毛的样子,不觉一阵得意。
外面天色昏暗,药店里的光线又不足,我竟一直没注意,柒安的左手割了道血口子。伤口已经结痂,看来是这几日为了保护我受的伤,我心里生出几分愧疚和感激。
给他捣了些草药粉,和成药膏盛在小碗儿里,打算等他醒后给他处理伤口用。小药锅里的水快烧干了,我便将火熄了。柒安睡着,我不敢睡,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温习功课。
不知不觉,天色初明,东方的地平线上浮起一片金色的光晕,闪闪烁烁,而后渐渐冒出半轮圆日,携着天地间最初的温柔。
柒安忽然惊醒,猛咳了一阵过后用手使劲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给他递了杯水,而后重新往小药炉里添了些水,开了火儿。
“才五点多,不睡了?”
他摇摇头,醒了醒盹,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打手势问:你没睡?
“没,我白天睡了一天,不困。”我朝他笑笑。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和他进行哑语交流。
他最初来北屿那几年,我特意为他去学了哑语。师兄们倒也不是一点儿不懂,但因为他们平时和柒安没什么交集,用不着,如今大都已经忘干净了。
柒安不愿意说话,我能理解。前些年要不是靠药物调理着,他说话,嗓子就和刀割似的,很难受。因而我也不愿强迫他说话。
他起身,注意到了身上的被子,打量了一番后,问我那是不是龙渊的。
我点点头,他立马抿着嘴淡淡一笑。而后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龙渊很好,让我不要挂念他。
我立马炸毛,轻哼一声:“我才不在乎他呢!他那家伙不在这儿更清净!我怎么可能想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像打翻了调料罐,五味杂陈。
柒安又笑了,他没有反驳我,我的脸却变得滚烫,为什么会有一种不打自招的感觉呢?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于是赶快转身,从锅里给他把药盛出来,放在窗口晾着。随后跑到卫生间打水,趁机用凉水冲了一把脸。
面对镜子,我不由思考起柒安刚才的表情。我问我自己,我到底把龙渊当什么人看待?
从我回来这几天,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他,到底只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是我师兄,同在北屿门下,我们就是亲人。可我总觉得我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不确定这还是不是单纯的亲情,亦或者说……
我……喜欢上他了?
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