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玉关流血.
—
原本的夜深人静被急促的马蹄声打破，细碎又紧密的声响像是银针刺进空气里，扬起一阵阵风后，那竹叶，也碎了。
黑色里亮起的，是火把的光，那张扬肆意的火舌飞舞着，微小的身躯，却向着上方生长，想要吞灭一切。
背后是钝物摩擦的疼痛，我仍处于一片混沌中，只感觉身子被紧紧困住，压抑的气息，压得我喘不过气。
“金钟仁你快把我们放了！”
“你谋害王公贵女 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朴弋饱含了气愤和慌张的声音。
“当我开始为谋反做准备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退路。”
“你说，你的好哥哥，什么时候会来救你……”
——
朴智旻。
不要来了。
黑色的世界里猛得亮起了一束刺眼的白光，我清明的意识到了一切。
今晚过后，洛阳城，怕是要变天了。
痛苦和压抑埋藏在心脏深处，可是它们无限制地疯狂长大，破茧而出。
那一刻我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朴智旻了，他浸过了三月春水的眼眸，融化了冰雪的坚定和温柔，一袭白衣，折扇扬起的风挑起了他脸颊两边的鬓发。是我没有犹豫的选择，是我在过往幻梦里，无法忘却的存在啊。
终究是他温柔了我年少的岁月。
他只需要褪去那身不沾人间烟火的白衣，换上镶金的黑色锦服，他仍然可以是北周那位风光的河西王，继续掌管他的转运权，掌握北周命脉，护着他的幼妹。他依然可以回到河西走廊，继续看那开遍的洛神花。
只要他不来救我，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必失去。
……
然后我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
朴智旻赶来的时候，只不过只身一人骑着马。
他一直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要和她道别了。
他面对的，是金钟仁。
金钟仁带着不少人马，死死地守住崖边。
他看到他的妹妹看着他，眼睛哭得红了一圈，她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另一边被绑住的金溆，晕倒在石块边。那颗炽热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啊。她像是那轮沉睡的太阳，遥远得，触摸不到。
秒速为二，他压抑住悸动，死死地看着金钟仁。眼里是冷寂的光，像寒冬里冰河深处的寂寞，是锋芒，是利刃，是挣脱不掉的，禁锢的枷锁。
朴智旻“放了她们。”
如果金溆还醒着，那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听到朴智旻这样冷得可怕的声音吧。可惜了，朴智旻所有的柔情似水，都给了她。
朴智旻“反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也来这了. ”
朴智旻眼里的光始终没有暗下去。
眼前的男人勾了勾嘴角，阴沉沉的脸，得逞的笑容。
金钟仁“好啊……”
“给郡主松绑！！”
金钟仁高声吩咐手下的人。朴弋知道金钟仁不会让朴智旻过去。她止住悲痛，跑过去扶住即将摇摇欲坠的金溆。
朴智旻“说吧，要做什么. ”
朴智旻的话语，是果断的放弃。
放弃他自己，没能放弃金溆。
朴弋在一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埋头抱住金溆，不去看。
“金溆……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朴弋“他是真的会做傻事……你醒过来好不好……”
她只能闭着眼，只能祈求着。
—
“看到这悬崖了吗. ”
“跳下去。”
这是我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朴智旻“好啊. ”
他笑得云淡风轻。
可是我慌了，他这次，真的没有在闹。
我想张口，可是喉咙里卡住了东西一般，那些话语又活生生地被咽了回去，可是本该忍住的泪水，也不得收拾地外流。
世界像是被血染红，悲凉又无措。
心跳好像停止了，我只能无话地看着他。
“不要……”
那是我嘶哑的声音。
而我再也忍不住了，发力挣脱朴弋的怀抱，可是太无力了……
我想抓住他，他现在就在我的眼前啊……
周围的火把明亮得可怕。刺得我不敢看。
朴智旻莞尔一笑，抬脚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拿出袖子里的折扇，将它握紧，似是要告别。
“朴弋！！”
他高声喊了朴弋的名字，始终低头的朴弋终是抬头看了他。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朴智旻“王兄要走了，以后没人护着你了，别委屈着自己……”
我身边的朴弋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了，可她不敢出声，呜咽着……
然后他抿了抿唇，然后他看我了。眼里还是寒冬雪，是三春阳，可是寒冬雪没有曾经那样动人了，三春阳，也不及多年前，那般暖了。
他瞳孔里映着我的模样，我看到他突然明亮得眼睛，原来是多了一层泪水。
不要哭啊……你已经不止一次……让我动摇了啊……
“阿溆……”
“我要走了……”
朴智旻“往后多年，天各一方，你怎么样，与我都没有关系了……”
然后心脏破碎，血留了一地。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这样残忍的话啊……
我使劲地摇头，钗环碰撞的声音，清脆又讽刺。
“你做你的将军夫人，纵然我死了，也还是河西王……”
“谁家女郎，红颜倾城. ”
“往后多年，厮是无望. ”
—原来纵然红颜倾城，终归无望.
然后啊，他拔出挂在腰间的佩剑，剑出鞘那瞬间，这世间万物仿佛死去一般，我听不到我的呼吸声，连那早已放慢的心跳，也消失不见了。
浸满泪水的瞳孔猛得一震，我似是用尽了一身的力气，挣脱朴弋。纵使双脚像是注满了铅一样沉重，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管拼尽全力，朝着他奔去。
我看到他抬手，那柄锋利务必的尖峰离他越来越近了。
然后起了一阵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的衣袖。
来不及了……
我伸出手，也只擦过一点他的衣角。
！！！！
我就那样看着剑划破他的皮肉，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血痕。然后他身子往后一倾，直直的倒下去。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世界，从此黑了一块，碧玉碎了一块，生命，也缺了一块。
那是怎么样的悲痛啊，像是被割去皮肉，赤裸裸的疼痛。
那折扇也随着他一同坠落，直到他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到他消失不见……你竟然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
我身上紫色的华服，像是沾上了他的血，也暗淡下去。
似是所有人都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呐喊和义无反顾的悲痛，那样的无望的失意悲伤，像长江水一样，将我淹没。
金泰亨“金溆！”
金泰亨“不哭，哥哥在……”
我不知道金泰亨何时来的，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捂住我的眼睛，偏过我的头，将我揽进他怀抱里。
金泰亨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受伤了。
拼命要护着她的人，从现在开始，就少了一个了。
我记得那晚山崖上飞来了好多萤火虫，可是也燃不起我破碎的希望了。那点黄色的微光，刺得心疼，真是讽刺啊……
—
那年洛阳城春，她没有爱上他.
后来河西洛神开遍，她没能留住他.
最后翠延崖上，她没能救他.
最后他穷极一生，她不是他的良人.
河西王写了那么多情诗，到死也没有发现，这世间九万字，情字最伤人.
可惜了他一腔诗意，白白错付了人。
可他觉得值得，因为就算他那天走了，可是他救了她.
北阳郡主好好的，河西王觉得足够了.
金溆好好的，朴智旻，死也无憾了.
.—倾城 倾城 红颜倾城
终归无望.
—
—
纵使再多风云变幻，上海滩依然是那幅繁华的样子。
沾满了名利场的虚伪，名流界的险诈.
金城雨“我梦到朴智旻 死在我面前了. ”
！！！
坐在一旁的金泰亨愣了一会，然后放下正在削苹果的刀，缓缓地站起身，将关着的窗帘打开，刺眼的日光照射进病房，阳光也打到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你说他什么时候才回来找我. ”
我看向天边那轮太阳。
心脏却在下沉。
金泰亨“他会回来的. ”
“可是那一天会很久. ”
“你不能等，你也等不起.”
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承认我在害怕。
又是一阵无声，身上的疼痛只散去一些，我无力再去争辩什么。
金泰亨“还有一件事. ”
“出院以后 别去军校了. ”
我早该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毕竟当初选择去的目的就是田柾国。
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军校或者军队里，让我回来，等于生生断了我的念想。
果然他还是在利用他的女儿，他想要守住他军阀大家的地位，他要与田家对立。
他承认他是出色的军事家，可是我始终不想承认他是一个好父亲。
金城雨“别说为什么，我知道. ”
醒来之后的几天里，我都不怎么想说话，我一下子知道的事情太多，那样危险又吸引人，我不知道那样的秘密究竟有多少人知道。
金泰亨似乎也看出我情绪的压抑，不再说话，只是将苹果递给我。
轻轻地咬一口，沁人的酸甜刺激着味蕾。
敲门声响起，金泰亨看我好好吃着苹果。单人间病床离病房门有一段距离，可他只是慢步走去开门。
—
谁在玉楼歌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