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偏爱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

“你看啊七爷又来了！”

“刚刚结束的不就是遥川的戏吗！”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嘈杂的议论声，在空旷的房梁顶来回飘动。我看着这位名叫遥川小姐的第二场戏，右手紧紧地捏住了青瓷茶杯，滚烫的茶水从杯里滚落出来，手背上泛起灼烧的痛感。

台上人拨动着琵琶的琴弦，乐声从指间传出，戏台上的唱着一曲墙头马上，而坐在我一边他田柾国正出神地听着戏。

戏子多娇，守着一壶情深酒。

我心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缺渗透出一丝丝酸意来。

周围地空气似乎都紧紧地压住了我，凝固的时间里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压迫。

四边一层层的房梁上的大红灯笼摇晃着红色明亮的灯光。

金城雨“柾国我冷！”

我撇着嘴朝他撒娇，然后把并没有被茶杯温热的手递过去，还有被烫伤地丝丝红肿。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来回抚摸。

然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气愤。

田柾国“日后出门记着多穿些衣服，别着凉了。”

然后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座无虚席中显得格外亮眼，然后将他左手边扶手上的黑色毛绒大衣搭在我身上。示意我朝旁边坐些。

我轻轻挪动，他在我旁边坐下，搂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热度在手心散开来。我就这么娇柔地依偎在他怀里。

本来说冷也只是一个计策，但是他这样的炽热却让我感到先前的寒冷成了现实。

耳边依然是悠扬的琵琶声，女子动人的腔调。

金城雨“你喜欢琵琶？”

田柾国“大弦嘈嘈如急雨”

他对我说着这些我不太能懂的的诗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我伸手别过他的脸，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眸光流转，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出我的模样，骄阳一般炽热的目光。

“不准看遥川，只准看我！”

我有些嗔怪地挤出几个字，然后不等我继续说话，下巴便被他用食指轻轻挑起。他在我的唇瓣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金城雨“你……”

他宠溺又有些戏谑狡黠地笑着。

田柾国“我只看你，你只准对我脸红。”

四下的灯火变得更加透彻明亮，留下他渡上了一层金边的轮廓。我又感到了脸颊上的滚烫。

刚刚一幕被多少看客尽收眼底。

放眼望去是醒目的红棕色，衬这大红灯笼在高梁下熠熠生辉。台上的女子风情万种，玉指拨动琴弦。我默默地咬了咬牙关，愁思渐渐从一片深江中上浮。

“没想到金家这小姐听惯了洋曲，居然有兴致来梨园听昆曲.”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几声不善的言论像是银针一般刺进皮肤里。

“这圈子也真是乱……这金家和闵家婚约刚刚定下……”

我只感到大脑里一片轰鸣声，早于分辨不清耳边的言论，我惊恐地看了看田柾国的脸，依然是波澜不惊。

我想要死死瞒住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公之于众。

金城雨“柾国，我——”

我急忙出声，胸腔左边有个东西在剧烈跳动，击鼓一般急促的声音。

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更紧地用手环住我的腰。

田柾国“别说话”

除了剧烈起伏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大脑里几近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其他什么声音，我便听不见了。

我依旧心有余悸地依偎在他怀里，强撑住已经变得沉重的眼皮。

他安静地听完了一曲。

我感到身体被人横空抱起，田柾国不顾众人的面面厮觑和妇孺对我的指指点点，步伐坚定地走出了内院。

“快……放我下来……”

我低声地喊着。

田柾国“别动……”

他一直将我抱出了梨园，外面是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黑色的棉被一般重重地压下来。

他将我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轻轻地关上车门，然后快步走到另一边。很快地发动汽车，飞快地朝着我不知道的前方驶去。

朦胧中我看到他冷下来的脸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城雨……”

我睁开眼睛，跟着他走到了车外。

我环视四周，是黄浦江上的立交桥。

一望无际的黑色江水和天空练成一片，围栏上的暖黄色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了黑暗。我不明所以地看向田柾国。

没来得及开口。

身体被一股力量轻轻带过，被他压在了铁架边上。

他温热地呼吸撒在耳后，大脑熟悉的酥麻感像电流流过全身。

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明目张胆的偏爱。

田柾国“我什么都知道……”

田柾国“比你还早知道这层关系的存在……”

田柾国“甚至我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你的存在……”

我看不到他脸上被黑色掩盖过的神情，看不到他眸子里闪着的光是何等的璀璨。我只能听到他在我耳边的绵绵细语。我眼里噙满了泪水，世界溃不成军。

田柾国“可是没关系……”

田柾国“你什么都不需要管，你只需要像最初那样喜欢我。”

田柾国“像我爱你这样爱我。”

田柾国“全上海都必须要知道，金城雨不需要听金家人的话，不可以嫁给闵玧其。”

田柾国“金城雨只属于田柾国一人……”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他把满腔热血寄托给我，把私心偏爱留给我，把全部的念想给我，要我回报的不过只是好好爱他……

那一纸婚约被他视作无效令箭，他跨过千山万水，挺过艰难险阻，不顾世俗偏见，如此义无反顾地护着我周全。

田柾国“闵玧其没有我这么爱你……”

田柾国“还有那位消失的朴智旻”

田柾国“也没有我这么爱你……”

“全世界，都没有我这么爱你……”

脸颊被接连而下的滚烫液体淌过，我在他的身前，泣不成声。

我说不出话来了，喉咙被热流卡住。

“从现在开始直到死去，金城雨都要好好爱田柾国.”

—

田柾国对金城雨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救赎。

—

他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金城雨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呢？

早在15年前。

在那高高的红宫墙之外。

在北平城门外。

他曾亲眼看见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中，有一个只有三岁的女孩，痴痴地站在高处的城楼里，等待着救赎一般地绝望。

那群人已经发现了她。

那令人发指的枪口已经狠狠地瞄准了高处。

那时的他只是冒死大喊了一声。

“小心！！！”

女孩惊慌地跑下城楼走到城内。

那时的他怎样躲过了那群人的枪口。

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

明目张胆的偏爱，那就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