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都六十多了吗?原来一个人独活,是真的会忘记时间的呀。”她拿起酒瓶子,大口大口的灌,仿佛已经忘了刚刚初夏的话。
喝到见底了,不甘心的又拿起来摇一摇。确定了一滴酒都没了之后,又把瓶子摔在地上。
“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怎么能。”细微的抽泣声从鼻息传来,她努力的想控制住这情绪,但是……越是想控制就越发的泛滥。
“明月,我一个人好孤单。连初夏那丫头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年还只是一个才会走路的娃娃呀。怎么就一转眼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就一转……一转眼……”
说到最后,她直接抱起旁边的木牌哭了起来。
那是一块光滑的木牌,上面虽什么都没写,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为死人供奉的牌位。木牌的边缘已经很光滑,不难看出这是经长久抚摸才有的光洁。
可能是喝得有些上头了,她竟抱着木牌走向了另外一间屋子。
要知道她可是三十多年都未曾进过那屋子半步了,不是她不进,而是那个人发誓不许她进……
浓浓的木檀味和雕花酒的香味互冲,她站在柜子旁痴痴的笑。原本梳理的利落的头发也散落了些许下来,根根半黑半白的参杂着。
“明月,我累了。我真的真的好累,你丢下我三十多年。我害你有家不能回,我害你死了都要隐姓埋名。我害得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她抽出盘在发中的簪子,手忐忑般的伸向那把生锈的锁。
咔嚓一声,锁开了。
咝啦一声,柜开了。
她将最下头的东西取了出来,若是有旁人在场,估计会惊呼一声,因为这取出的东西竟是一道圣旨。
她慢慢的打开,一品玉轴的材质宣告着其重要程度。祥云瑞鹤的图案在中间赫然醒目。两端封口处,银色巨龙张着大口像是在看着她。
上面并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也不是什么封官加爵的话。仅有的只是几行颤颤巍巍的字样……
[一流光,束缚困。祈忆如同无边境,半梦初醒是璃茉。不求得与失,解一心之锁,墨上终成迹。望卿明,了君意。]
当年的这位帝王,下的就是这样一道圣旨吗?果然是鸟尽弓藏,雁过无痕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他。”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滑落在圣旨上,抬眼之间看见柜子里还有几个盒子。
慌张地将盒子都拿了出来,还有几个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顺势滚落出来。满地的灰尘也沾染了上去……
青绿色的盒子打开,是一张绣帕仅有两行八字。
[寒冬将至,望君安好]
朱红色的盒子打开,是一把短笛仅有一行五字。
[红豆明君意]
翠绿色的盒子打开,是一只朱碟仅有三行九字。
[凡成者,忍口快,知深意]
……
每打开一个盒子都是先笑笑,然后又哭了出来。这些都是当年她写给他的东西,可是她把他教会了自己却忘了。
“我错了,我不该~千不该万不该~”沙华已尽,剩下的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点。
“这些东西,你都还留着呀。留着做什么,这些害人的东西就不该留。”
点点火星点燃了那一堆东西,她看着脚下那燃烧起来的火焰。竟然忘了这屋中的东西都是木材的,虽说是冬天,但是……
转头看着手中的火折子,笑了笑,又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将门关了起来。
她抱着那木牌就这么躺着那张三十多年都未曾睡过的床上,此刻她的眼中是那么的清亮,亮得仿佛映照出什么来。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了。我不再教你为官之道,不再让你入朝。
我一定会听你的话,我一定不要那些荣华富贵。不要了,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明月,我的明月。”
“快救火!走水了!快去多叫些人。”四周的人看着起火的方向,纷纷拿起自家能装水的东西赶去。
傍晚的大地上不知何处燃起了烟火,将一片雪白的世界照的那样红。大门外的对联被人来人往的风吹动起来,水渍也溅落了些许在上面。
是呀,她恐怕都忘了自己是谁。她忘了太多太多,却又不得不铭记这些。
她想自己若是真到了阎王殿,见到了他可以向他赎罪,可以告诉他……她真的不是图财图名图利的人。
她只是很想让他的才华不要被掩盖,她只是想让人知道她欢喜得人很优秀。
她只是想告诉他,那年自己是真的心悦他。
她会告诉他如果可以重来一回,她绝不会再逼着他入官场。她会带着他远离那些是是非非,依旧会来到北姜。
来这里年年看雪,日日品雕花酒……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