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红少爷的故事,是在2018年的冬天,那时的我刚被人甩了,一气之下辞了工作,跑到中国北方可以看雪的一个小城疗伤。
我爸妈都在美国,没人管我,况且这里房租极其便宜,几百块钱可以租一幢独门独栋老房子的阁楼。
房东就住在楼下――一个热衷于腌酸菜的老太太和她家老头儿,俩人都八十多岁了身体还挺硬朗,一顿能吃一只鸡。附近住的都是类似画风的老头儿老太太,土生土长本城人。
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无一例外地表示惊讶,说:“真是出鬼了!这孩子长得简直和那个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懒得知道。我每天足不出户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给那个离开我的姑娘写情诗,写得面黄肌瘦,人鬼莫辨。
老头儿有每天早起晨练的习惯,房东老太太见不得我每天在阁楼上等死,扯着我的耳朵叫我去跟他们一起打拳,房东老头儿因此很高兴,打完拳去菜市场抢菜的姿势都特别勇猛。
有人问他:“老王,又带你孙子来买菜啊?”他就笑,也不搭腔。
被默认为老头儿孙子的我并不亏,老头儿打拳的时候,身上是带着真功夫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有气势,就是不大耐心。
我若是跟不上或是露出什么疲软的加十,老头儿骂人的声音能把几百米外的老太太喊醒:“你个小东西!又偷懒了!这拳打得,软绵绵的!你也配像红少爷?!”
我挺委屈,我要是真是他孙子,被摔打到二十来岁,恐怕也是一位能人了。可是我并不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红少爷是他孙子。
后来我发现,红少爷不是某个人的熟人,而是这群老人,或者说这代老人共同的一个回忆。
这个人长得又和我有几分相似,因此他们半个世纪前的回忆被唤醒了,动不动地他们就会笑骂着提到红少爷。
“你这窝囊玩意儿,还怕这东西!红少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己都能打头野猪了!”
这是某个老太太替我赶跑一只朝我狂叫的小泰迪时说的。
“干啥呢干啥呢?行了!祖宗,我背吧,红少爷要是看到你这死样儿,气都气死了。”
这是我替一个老头儿提煤气罐上楼的时候,他气急败坏叫出来的。他认为我的呲牙咧嘴完全是因为我想偷奸耍滑,和那玩意儿整整二十斤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从他们只言片语中编织出来这样一位少年,他力大无穷,聪明机警,明朗得像一个生机勃勃的太阳,戴着狗皮帽骑着枣红马跑过这座城市,跑过这群老人共同的青春。
我一张书生脸,瘦得像会走路的排骨,在南方尚算中等身材,来到这边,完全可以称得上瘦小了。这样的形貌不仅和英雄扯不上什么关系,还有几分男生女相,那个甩了我的女孩就曾经跟别人吐槽过,她觉得像我这种长相给不了她丝毫安全感。
我因此对红少爷慢慢有了兴趣,我想把他的故事写下来告诉她,男人不靠肌肉也是个英雄,后来有一次看所有老人都在那里乘凉,我就去问房东老头儿:“爷,红少爷到底是谁啊?”
老人们笑起来:“喲,你孙子打听红少爷呢!”
房东老头儿的表情很纠结,似乎又是想笑,又想立刻板起脸给我一脑瓢。
我在他选择后者之前赶紧狗腿道:“爷,我不是个写书的人吗?听你们老提,我想把他的故事写下来。”
“写红少爷啊?”
爷爷奶奶们摇着蒲扇,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记忆。
“那可有得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