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了。
是真的瞎了,双目失明的那种。
这几天我一直在确认这个事实,试图排除我不在做梦的可能。
可做梦哪能这么疼啊!
不对啊,我这不就是梦境攻略系统吗?
那只B崽子划伤了我的双眼,以防我再次逃跑,一边说着“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一边说我的眼睛是那么遥不可及,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我现在可真的是柺了个竹杖,啥都干不了,连系统界面都看不到,每时每刻问候那个赵矻的祖宗十八代。
但主角会就此放弃吗?
不可能的,我要拿出瞎子阿炳弹二泉映月的激情来进行我的二次逃亡,因此我选择在大半夜,大多数人都睡熟了之后,再次从狗洞中钻出去。
我淦,真冷啊!
我潜伏在不知道是哪里的草丛中瑟瑟发抖,眼睛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一时间,发现自己不过是“有勇无谋”。
寒鸦嘶嗥,深秋的夜里,我不过是料峭枝头奄奄一息的枯叶,没有眼睛也没长脑子,昏头转向地四处飘荡。
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王安石入狱,覆子鱼瞎了,对剧情发展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两位人物均身不由己,最惨的境况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不!我要证明我还是有主观能动性的!
“站住!干嘛的!”
听到不远处凶巴巴的叫喝声,我心头一沉,身子僵住了,心想着我的主角光环也太微弱了吧,怎么如何都没有办法死里逃生呢。
吴夫人我奉家中意愿来为我那表妹准备嫁妆。
听到这声音,我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是吴夫人!她来救我了!
吴夫人!我在这里!
我喵——!
我喵——!
在我冗长有力又极其凄惨的喵喵声中,那方的声音顿住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吴夫人覆...姑娘?
不远处,吴夫人试探性地轻声询问,我能感觉到,她已离我很近。黑暗之中,我迫切地伸出双手,好似逾期南迁的一对莽雁,兜兜转转寻不到归处。
快找到我...快找到我。
快来救救我吧!
而这时,那迷途候鸟般的手被一把托住,即便视野中茫茫不见光亮,却一下使人于辗转不歇中觅回家中梦土。
好安心啊!
夫人的手好像春花三月的丝绸,盛满晴天的阳光,包裹在我冷冰冰的小鸡爪上,连身子都跟着暖和起来,不再颤颤巍巍。
是王安石获救了吗?
若是夫人带我回去,我一定要跟他道个歉。
吴夫人你受苦了。
她刚吐出一个字,我的泪腺像止不住的阀门一般开始宣泄,眼中的伤口在盐水的浸润之下又开始作痛,却惹得我更加无法自控。
她微颤的臂膀将我轻轻笼罩,母亲一般哄着泣不成声的孩儿,一时间,两人哑口无言。
我我的眼睛好疼啊...嗝
我夫人...嗝。
我他划伤我的时候...我是...是很疼的...
我嗝...
她将我搂的更紧了些,可我却仍感觉她的体温正在渐渐消弭,忽然之间居然再无法被感知。
我真的...很疼...
我我好疼啊...
我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彻底瘫痪了,故作坚定的面具也悄然瓦解,除了叫唤疼,我无法说出任何事情,任何想法。
我想让她知道,那混蛋以王安石的安危要挟我成婚,他近乎疯狂的虐待和威胁,屡屡使我崩溃,我多么希望她能早点来救我,多么希望...
多么希望能回到那个傍晚的书房,重新回答他一次。
……
王安石那...
王安石你呢?
我...
我大人...
我我...
……
我不该说我只存着仰慕之心而别无他想。
不该明知他心碎情溃,却天天戏鸭子无所作为。
不是他不搭理我,是我不愿搭理他的。
都是我的错。
我夫人...
我我...我择日便要成婚了...
我然后...
然后再多些日子,我的游戏时间会结束。
我嗝。
我我与大人几日前一别,便是一生一世不见。
我我...我嗝,不是有意说我别无他念的...
我只是怕。
我的游戏结束,他在我的生命中便结束了。
可他却得花剩下的半生去咀嚼反刍这离别之苦,在生命近万个晨昏舔舐情殇与虚妄,他应以精血奉养其家国,而不是浇灌给儿女情长。
我对不起...
我夫人...请替我,替我转...
王安石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响起,使我一惊。
王安石不亲自跟我说呢?
天光乍亮,让人生出时空错落之感,骨髓中仿佛有千军万马掠过,本无法自抑的悲伤蓦然平复。
而我视线中一片清明,渐渐变得能够视物,他正襟危坐的身姿,出现在了那日的书房,卷轴笔墨,轩窗纸砚皆历历在目,他的眼中有墨色流转,搁下笔,认真待我答复。
好像时间倒流。
……
我的脑袋又极晕沉,不知为何,顿觉身处现世和幻世两界之边缘,木叶尽脱,摇摇摆摆,不知往哪里去,不知该想起什么。
突然意识到我又该回去了,有声音从亘远的地方传来。
“王妃。”
“王妃...”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请醒一醒。”
仆从唤我的声音极轻极轻,那人轻轻拍我,我却像回魂一样猛得坐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日赵矻将我锁回暖宫,手铐与脚镣伺候,我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从未再逃出去过,吴夫人也未曾来过。我感觉到面庞之上遍布着纵横的泪水,一条条都是我走过的坎坷心路。
即便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房内跪了一地人,闻到胭脂香粉的浓郁味道,甚至浓到让人想吐。
已是今日了啊...
我该履行承诺了...
今日即大婚。
据说梦是人内心的映照,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人心中执念变深,也会在梦中隐射出来。
是我怕了,倦了,还是已经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我推开一行人的搀扶,拖着那脚镣,眼中不见,心中却清晰地看到那层层阻隔,而我要找的答案,在山外之山,天外之天。
我为我梳洗吧。
喉咙极其不适,嘶哑而酸痛。
赵矻答应我,大婚之日,便是他保释之时,保证他安然无恙,不伤分毫。
我...
我想必他...
想必他现在已经出狱,同夫人团聚了吧。
我在那倚上坐了好久好久,感觉头发盘了又散,散了又盘,珠钗步摇一一戴佩,又有人替我描眉弄妆,最后,一点冰凉凉滑腻腻的胭脂抹在唇上,大红喜帕潦草一盖。
“王妃...别...别这样...”
“莫哭了...妆会花。”
若我现在能看见,自己会是怎样的呢?
……
“吉时已到——”
“新娘上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