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糖珍be向/或许会有后续
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胃此刻正怒吼着叫嚣,他面不改色地端起香槟同对面那人谈笑风生,即使他藏在暧昧灯光下的面色苍白,刻意抿起的嘴唇微微发抖,那种渗入骨髓的疼痛被他精湛的演技瞒过了所有人。
四点钟方向一身高定的名媛小姐捂着半张脸悄悄地看他,而那位不久前才成为他的“母亲”的,看上去大不了他几岁的金夫人故作亲昵地和她一起讨论些什么。
金硕珍知道,无非是家产,名牌,还有,他。
即使习惯了被作为商品当成谈资对象,可真正在眼前碰见还是头一次,他淡漠地收了眼神,没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仰头喝净了高脚杯里的酒水,微微倾斜杯口向对面的男人示意,他不在意,不在意他露出颈项时炽热地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目光。嘴角上扬成一个礼貌的弧度,他点点头,转身往黑暗里走去。
“撒谎的人要吞一百根银针。”
直到将自己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他才虚脱一般靠着墙,从喉管里憋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悄无声息的砸在地上成了花。
“那我的胃里肯定堆满了那玩意儿了。”
黑影将泄露出的灯光彻底从他眼底抹去,他咽下一口唾沫,牵扯已经发麻的嘴角,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以为能如往常一般掩盖自己狼狈的现况。
肌肉匀称的手臂环上他的腰,毛茸茸的发扫过他的颈侧,温软的舌尖缠上他的耳垂,痒意渗透了四肢百骸,连带着疼痛让他觉得此刻正身处八重地狱。
“不是早就当成习惯一样消化了吗。”
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的人突然说了话,低沉醉人的酒嗓饶是听了七年依旧让金硕珍头皮发麻。那人把问句淡漠地说成了一个平静无波的陈述句,语气里的讥讽一如既往地熟悉。
真是可恶的小子。
金硕珍心里暗骂着他,一边却不自主地揽住他,他以为这次也会被一语带过,那他真是要悲观得撞死在十字架上了,脑子里混乱的思维缠成一团,直到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眼角眉梢。
“玧其是在哄小孩子吗?”
好幼稚,可是自己可悲地就吃这一套。温热的液体自眼角倾泻,他低头不去看闵玧其的眼睛,这样也太掉面子了,在相处了七年,早已没了热恋时的激情的爱人怀里掉眼泪这样的事情,也太掉面子了。
刀绞般的疼痛渐渐消停,金硕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死里逃生的鱼,西装外套里的白衬衫湿透。他推开闵玧其,又在下一秒被勾住了手指,以一种不可抵抗地姿势被拉进了休息室。
“要做什么?”
“衣服湿了。”
刚刚平稳下的心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又一次紊乱。闵玧其冰凉的指尖扯开他的领口,不顾他的反抗强硬地脱掉了那件里衬扔到一边。
有点苍白的皮肤在休息室刺眼的白炽灯下被附上莹莹的光泽,显得单纯又诱惑,闵玧其面不改色地从柜子里掏出一件蓝衬衫给他套上,还顺手给领带打了个温莎结。
“不然会感冒。”
温热柔软的唇落在他嘴角,金硕珍和他交换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吻,最后气喘吁吁地砸在沙发里。
“玧其……”
闵玧其蹲在他身边,闻声挑眉看他。
“你说,”金硕珍眼尾绯红,伸手勾弄闵玧其额角的碎发,黑白分明的眼蒙上水汽,绵软的眼神小勾子一样,“我们还算爱情吗?”
闵玧其不吭声,或许他也拿不准。金硕珍应该是开心的,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好像无所不能的年下爱人吃瘪,他嗤嗤地笑,笑了一会又开始咳嗽。
“说谎的人要吞一百根银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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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硕珍踉踉跄跄地走出休息室的时候,舞会已经临近结尾。意兴阑珊的人群三三两两聚作一团,瞧见他过来便抿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只觉得背后发凉,也不知道是闵玧其的指尖太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是连带着心里也没由来的慌乱。
“硕珍。”
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喊他过去,和他三四分相似的脸却带着油腻之意。属于商人的眼闪着狡黠的光,他亲昵地牵住金硕珍的手,然后动作自然地,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递给了另一个人。
“这位就是我妹妹的订婚对象?”男人有一对刀锋般的剑眉,眼神锐利又带着隐晦的兴味,这种毫无礼貌可言的肆意打量已经足够在金硕珍心里留一个无礼自大的形象了。
“自我介绍一下,金泰亨。”男人有一双烈日一般耀眼的眸,金硕珍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眼底,很出乎意料的,既没有嘲笑也没有讽刺,反倒干干净净地一片,只有些许让他心悸的意味不明的光。
“金硕珍。”手被人死死地攥住,他脸色有点发白,胃部的钝痛感又一次袭来,“您能松开我了吗?”
“啊,抱歉。”金泰亨歪着头笑了笑,显出几分与那套纯黑西装格格不入的可爱来,金硕珍却不这么觉得——因为金泰亨极暧昧地挠了他的手心。
金泰亨瞧见他并不好看的脸色倒是恶劣地凑近了几分,微微低下头贴近他的耳侧。金硕珍只觉得痒,还有点烫人,那个地方是才被闵玧其照顾过的地方,此刻应该红得快要爆炸。
“劝你赶紧打消对小川的主意。”金泰亨的手指弯曲,敲了敲他的心口,低沉的声音不免又让他联想到闵玧其。
金硕珍咂咂嘴,彻底推翻了对金泰亨刚建立起的好感,直接一落千丈成了负值。
还是闵玧其顺眼一点。
至于莫名其妙被按上一个未婚妻这件事,金硕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此时被这位可能是未来“大舅子”的男人警告,才觉出来不对劲。
“那就取消订婚吧。”金硕珍抬眼,这才算正正经经地和金泰亨对视,“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然称不上俊杰,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既然金少爷舍不得令妹,我也不强求,要是您觉得不正式的话可以挑个日子,我一定出面。”
他这话说得圆满,直接把这没头没脑的婚姻的结束推给了金泰亨,把他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也算全身而退。
金泰亨沉吟了半晌,颇为疏懒地理了理衬衫的领口,他低头闷闷地哼笑,眉宇间的阴翳如天光乍现般消散,他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又好像只是无意义的慨叹些什么。
金硕珍只想赶紧收拾走人,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压抑的气氛里待 今晚装模作样的戏演的太多了,他紧绷的神经迟来的疲惫,那种感觉不亚于和仇人打的你死我活之后还被痛骂一顿不争气。
哦,或许更甚,反正都糟糕透顶。
但他不得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面色不变地等待金泰亨的下一步动作,即使他心里已经暗自吐槽这看上去潇洒利落实则黏黏糊糊的金小公子无数次了。
那张造物主偏爱到极点的脸突然凑近,他颈侧的檀木香沉稳又温柔,倒和金硕珍给他的标签不太相符。
这个距离已经敲响了他脑子里警钟,金泰亨偏偏还眨着他那对潋滟的眼又靠近一步,鼻尖对着鼻尖,只要一个人低头,就能让四瓣唇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金硕珍心跳乱了一拍,匆忙后退时差点跌倒。
“小心啊,金少爷。”
胃部抽风一样的钝痛和金泰亨堪称挑衅的充满了恶意的调笑混在一起,成了点燃他导火线的小火苗,金硕珍脑子里的弦“嘣”得一声断掉,面色一下就变得铁青,他嘴角抽搐,忍了半天还是没把那失礼的话说出来。
去你.妈的金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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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人攥住,被迫地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金泰亨怀里,金硕珍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千只仓鼠疯狂的奔跑,上蹿下跳地让他不得安生。
虚弱的饥饿感迟到但来势汹汹,金硕珍几乎没力气和他费口舌,试图甩开手无果后终于气急,丰润的唇开开合合,在对上金泰亨饶有兴趣的目光时思绪直接被剪断,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酒精占领了他空荡荡的胃袋,金硕珍晕乎乎地把脸贴在他心口,触及那浓烈的红酒味时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顾不上对方跳的过快的心脏,又被金泰亨托着后脑勺按了回去。
“放开。”
金硕珍挣扎着想离开男人的怀抱,黑色西装里醉人的酒味让呕吐感又一次袭来。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金硕珍被一只手拽了出去。
“玧其……”
他没力气再做什么反应,踉踉跄跄地跟着闵玧其出了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大脑才堪堪清醒。
金泰亨站在大堂中央,眯起一双三白眼,盯着那两个逐渐融在夜里的身影默不作声。
夜凉如水,浅淡的星光冷清寂寞。闵玧其扶着金硕珍出了灯火通明的厅堂,眼前霎时漆黑一片,他叹了口气,把金硕珍安置在车里。
“这里……痛……”
金硕珍轻飘飘地嘟哝一句,闵玧其离得近也没听得太清楚,只隐约辨出一个“痛”字。
“哪里痛?”
冰凉的手抚上金硕珍的小腹,隔着一层衬衫温柔地揉,他低头在爱人额角落下一个无关情欲的吻。
“都痛……好痛……”金硕珍歪头看他,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的眼雾蒙蒙的没有焦点,他失神地呢喃,“玧其……好痛……”
金硕珍朝他伸出手,在触及不算温暖的体温时以一种极脆弱和依赖的姿态窝在他怀里,眼角盈盈的泪水打湿他胸前的布料。
“你最不会撒谎了。”闵玧其靠在座椅靠背上,金硕珍的头枕在他的大腿,指尖拂去他额上沾着汗水的碎发,逗弄宠物一般抚摸他的后背。
他又想起金硕珍在休息室那句话:我们还算爱情吗。闵玧其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他垂下眼睑,晶亮的眸里装满了这个狼狈的醉鬼。
金硕珍,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双手交叉放在头后,视线游离在窗外墨黑的天。
应该是不算的。
灵魂和心灵的极高契合都是长时间磨合而成的默契,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他和金硕珍的感情倒更像是惺惺相惜。他们太过了解彼此,以至于一个眼神一句未完的话都能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他和金硕珍都是潜在深海的鱼,无数次妄图相拥取暖,却发现自己的血液都是冰冷至极的。
闵玧其盯着他的侧脸出神,恍惚能想起十七八岁时青涩过分的少年模样。那个时候的金硕珍穿着校服,他们会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接吻,唇齿相依传递爱意,腻人的情话张口就来,但确乎没许过一次山盟海誓。
他们都太清醒了。明白给自己留个后路,明白爱情在现实眼里就是个屁,也明白血肉包裹的那颗心脏绝对不能完完全全地交给对方。所谓爱情留了余地,哪里还称得上爱情。
从开始到现在,他和金硕珍都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随时,只要家族需要,他们就可以好聚好散,转身重回人海。
他痴痴地笑,眼角泛红,不再看金硕珍一眼。
“我也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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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闵玧其夺过他手里的碗,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薄怒的神情。递给他一杯温水,看着他把杯里的水喝净面色才稍缓。
“松月。”
久违地从他嘴里听见这个名字,因为宿醉有些沙哑的嗓刻意放软,囫囵地吐出两个黏糊的音调,有些模糊不清,却足够揪紧了闵玧其的心脏。
“怎么突然……”
“没什么。”
金硕珍摇摇头,一片混沌的大脑还有些迟钝,他打断闵玧其未完的问句,盯着他的眼出神。
他很少这么认真地和别人对视,闵玧其呼吸一滞,心下突然涌起什么不好的预感来。
鱼缸里的加氧器咕噜咕噜地响,空气凝滞,闵玧其追着他的眼神,企图寻找探求些什么。
“我们分手吧。”
鳞片发白被泡的发肿的金鱼尸体随着水流打转,四周的同伴还在游,它好像被世界自动擦除,静静等待着被人捞出去丢掉。
而死亡,永远悲惨地伴随着孤独。
闵玧其顿了一下,过分干燥的唇有些泛白,发涩的喉咙是一夜没喝水的刺痛,仿佛有无数个根银针刺入喉管,阻断了他的唯一生路。
即便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面的到来,闵玧其还是不可控地感到痛苦。
明明磨平了热恋时的棱角,也确乎再提不起兴趣来搞什么激情,但真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洒脱。
金硕珍啊。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沉吟了片刻,心脏仿佛被人丢在地狱里滚了一圈,疼痛得有些麻木。
也好。
反正各自两不相欠。
“玧其。”
金硕珍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他不敢直视闵玧其的眼睛,那双平日古井无波的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亲爱的,我们终究没能熬过七年之痒。
“可能有些突然,但我必须这么做。”
闵玧其摇了摇头,他并不想知道理由。
你我从此没了爱人头衔的牵挂,分开就泾渭分明。说什么爱是永垂不朽,可长久的疼痛只会麻木了心脏,成为融在血肉里的逆鳞,一口口蚕食着仅存的温暖,最后把你啃的连渣都不剩。
他找不到太阳,月亮是他最后的依存。
但也不是没了月亮就不能活,正如他没了金硕珍依旧是闵玧其。
只不过从此没了挂念也没了光。
彻底成为隐匿在黑暗里的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