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了一股留学风,不少小姐少爷都去了外国镀了层金,回来后换下了长衫旗袍,穿上了西装长裙,打起了领带,嫌弃国内的思想迂腐,时不时口中还说啥几句英文。
我看着却忍不住的撇嘴,一堆人来这勾栏楼,还嚷吵着要红酒香槟,动不动就说国内比不上国外开放。
什么狗东西!就会在这里吹大话,怎么不见他们上战场!我学着秋萍姐姐偷偷吐口水。
没过多久,国民党就进了城,秋萍姐姐新攀上了个公子哥,说是什么国民党的军官,她就变得跟那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恨不得让众人都瞧瞧她的威风。
那日,楼里来了一群人,季妈妈不敢怠慢他们,林夕媛也得上桌。我在席间伺候着,我看着那些人一杯又一杯的灌着林夕媛的酒,她却连看都不看就闭眼猛灌下去了。
有喝多的酒官借着酒劲摸上了我的手,待了这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竟然连动都不敢动。
见我没反应得寸进尺的想去搂住我的腰,却见林夕媛握住了那军官的手,把自己送入他怀里,娇媚的笑着道:“可是夕媛伺候的不好?惹军爷不高兴了?那夕媛可要自罚三杯咯。”
秋萍姐姐也扭头对我呵斥道:“还不下去!笨手笨脚的,连侍奉人都不会!滚下去站着!”
我放下手中的酒水退了出去,回头看了眼林夕媛,她也朝我看了一眼,微瞪,我低着头站到了门口,屋里不断穿出的是男子粗鄙之语,还有女子的带着谄媚的笑意,我就那样站着听了一宿。
第二天,林夕媛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那是她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与这勾栏楼的其他女子不同的是,林夕媛爱穿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墨发随意的盘着脑后,唇是招摇的红,对那些恩客们笑得明媚张扬。
她什么都懂一点,不论是那小姐少爷口中吐出的英文字母还是附庸风雅的下棋。林夕媛识字,所以她从不缺客人。
有的公子哥为博她开心,托人送来西洋的新奇玩意儿照相机。那师傅给整个楼里的姑娘聚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我也有了跟林夕媛的第一张合照。——也是最后一张……
后来我带着那张照片去了江南,我想象不出这样的温软水乡,能养出那样灿烂刚烈的女子。
于是我留在了那里,走过小巷的石板,经过低矮的屋檐,留在了她的故乡。
没过两个月,秋萍姐姐怀那军官的孩子,她兴高采烈地躲在屋里绣嫁衣,因为那军官说了会娶她回家。
季妈妈也没多说什么,只道那军官同意,她也不会拦着。
于是整个楼都欢天喜地的,我虽不喜她的行事作风,却也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没成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十月,国民党离开城里,秋萍知道后动了胎气,早产加上难产,孩子刚一出生,她就去了……
季妈妈让人将她好生安葬了,楼里的人都为她送行,林夕媛那日也罕见穿上了一件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