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雨很小,但连绵不断。
路上的行人很少,显得街道很宽阔。
二娃今年虚岁十岁,个子却长得磨蹭,跟不上岁数。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抱柴火,柴火很重,他得分两趟跑,所以就算在这雨天,他也呼哧呼哧的跑了一身热汗,把热汗胡乱的一抹,就开始了习以为常的烧火做饭。
因为他的个头太矮,虽然已经可以够的着锅台,但还是从墙角拉来了一个小凳子,踩上去。
要说这凳子呀,四条脚腿不平,上面还有一条裂缝,咋地一看,还以为要散架。地也是坑坑洼洼的,二娃在上面摇摆不定,但却丝毫不感觉害怕。
其实从六岁起,他就开始学烧水煮饭了,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好几次差点将自己煮了做成人肉汤的二娃,总算学会了与这个不规矩的板凳和谐共处。
小小的他拿着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倍的汤勺,在锅里搅来搅去,这锅里的东西嘛,说它是粥吧,稀的也不象粥,跟清水似的,一眼就能看见锅底。要说它是饭吧,里面也就几把野菜飘在清水上。
今天,二娃像往常一样往锅里倒水的时候,他的大哥回来了。
他大哥已经十六了,长得像爹爹,皮肤是农夫特有的小麦黄,身材高大魁梧,是个做农活的好料子。
他带着一身汗味,走进堂屋,一只手拎起幼弟,把他放到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凳子放回了墙角,木讷的说了一声:“你起开去玩吧,我来。”说是一手夺过汤勺,站在了锅台前。
二娃自然不会天真的丢下这些出去玩,乖乖地蹲在一旁拉起风箱。不是他不想出去玩,而是就算他出去了也没有人跟他玩。既然这样,那倒不如在自己家里做点儿活,卖个乖,还能讨父母欢心,混口饭吃。
大哥看了一眼正在拉风箱的二娃,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要说以前吧,四个人胡吃点儿还能凑活,可前年娘怀孕了,又没钱打胎。于是便新增了个小弟弟。本来就不富裕,更是雪上加霜,更何况今年又干旱,粮食的收成一点儿都不好,如今这“二娃”怕是也叫到头了。
想到此,堂屋里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二娃看见了立刻迎上前去,乖巧地叫了声“爹,娘。”
妇人故作轻松的朝二娃笑笑,把他拉在怀里,身子半蹲,“二娃,娘和爹要上街一趟,你也去吧,光在咱村胡跑有个啥用?”妇人尽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与平常无二,但轻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男人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耐烦的吼道:“磨叽啥呢,要上街赶紧的。”
二娃很小,但也不是不懂事,他知道爹娘很想让他跟着走,于是便一口答应,可就算他不答应又有什么呢?爹娘是铁了心的要带他出去了。
因为是清明,没有多少行人,三三两两的一个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
二娃就这么跟在爹娘后面,他幻想的爹或娘可以过来牵一下他的手,但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二娃不记得走了多久,爹娘走的路七里八拐的,原先二娃还想认路的,但这么一走,自己也糊涂了。
总算来到一个寺庙,那庙,可真够破啊,房顶上裂开了两三个洞,在庙里到处可以看到蜘蛛网,小老鼠等生物,一看就是经常没有人打扫。
到这里,妇人突然转过身,紧紧的抱了一下二娃,二娃感觉她好像哭了,想安慰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听见娘说“二娃,你在这儿待一会儿,爹和娘去给你买个风筝,清明节要放风筝呐!”
“嗯,好啊,那爹爹和娘什么时候来接我?”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很快就会的,我们家二娃最乖了。”妇人的眼睛红红的,勾起嘴唇笑了一下,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妇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
铜钱有些黑了,但就是这枚稍黑的铜钱,让二娃好像又嗅到了那可怜的只剩下一丁点的母爱。可那钱自然是被男人看见了,男人干咳了一声,妇人也只得将铜钱重新放进怀里。
于是娘的味道就如同镜花水月,忽悠了一下,还没容二娃闻个真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娃坐在寺庙的台阶上,微雨从他身上飘过,打湿了他的衣裳,风又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二娃算不上早慧,自然不能与那些十三岁拜相五六岁写诗的神童去比,但他父母在想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孩,按照老人的说法,第一个出生的,稀罕!第三个出生的,因为是最后一个,珍贵!苦就苦了这在半山腰的。
他家不富,给地主打工,穷!三个孩子怕是养不起了,自己这应该也算是贡献吧?烟雨朦胧中,二娃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