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净驼着两人沿着路一直向前,跑了一会儿就放慢了速度走起来。
卿芥和蓦疏并坐在一起,她靠在异净柔软冰凉的毛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蓦疏没有睡着,只是闭上了眼睛,调适灵力。
树叶作响的声音,灵鸟轻啼的声音,风过耳畔的声音,伴随一路。路边探出头的绿草肆意地朝各个方向生长。
仰头看见的天,晴空万里,一副平和安详的样子。可是,越往前走眼前越是灰暗。
蓦疏察觉到异样,叫醒了卿芥,前面似乎是一片雾区,再靠近一点才知道是烟尘。空气中有灵力点起枯枝败叶而残留的气味。
最浓的地方很快就过去了,烟尘也一点点变淡。毫无疑问的是这里有一场很激烈的打斗。
蓦疏还在想是不是进到了什么是非之地就看见不远处立了一块大石碑。到了跟前,蓦疏跟卿芥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进去,没有走向另外一条路。
那是一块玄色的石碑,足有半棵树那么高,上面很不客气地写着几个字——绝屠止步,落款——盗竹寨。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便看到许多被竹栏围起的竹楼,门口有四个侍卫把守,牌子上写着盗竹寨。
卿芥掺着蓦疏步行走向寨子,异净缩小的身子跳到卿芥头上,隐去了身形。
“干什么的?”把守的侍卫伸手挡住了卿芥和蓦疏的路,用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两人。
“这位大哥,我可以见见你们老大吗?”卿芥笑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害怕。
侍卫看了蓦疏一眼,看出他受了伤,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这附近这些天都不太平,看你们也没有恶意。”说罢,侍卫转头向后面一个人说道,“去把洛大人找来。”
趁那个侍卫去找洛大人的时候,卿芥探着头朝里观察了一下,发现寨子两侧分别躺着伤势轻重不同的人,三两个会医的人不停地两头跑。
不一会儿,侍卫就带着名为洛大人的人来了。是个女的,穿着棕色红边的衣裳,很是干练。
“洛大人,我朋友受了伤,可否再贵寨借住几日?”
洛大人打量着两人,“你应该也看到了,现在寨中人手都不够用,我也是有心无力。”
“没关系,我们不用人照顾的,而且我会医术,只要大人同意让我们住下,我可以帮助你们。”
洛大人一个眼神,后面的侍卫便上前拿出一个灵物,验证卿芥和蓦疏的身份,确定他们不是绝屠之人,灵力也不会对寨子构成威胁。
“你们先住那间房吧,里面有隔间分开的两张床,基本用品都有。我还有事,你们自便。”洛大人手指了一下右侧二楼的房间,便朝伤员的地方走去。
卿芥扶着蓦疏走到房间,进了房就坐在外间的床上。
“你睡里间,我睡外面,这样我去帮忙进进出出的,也不会打扰到你。”卿芥把包裹放在枕头里边,看着蓦疏,示意让他去里间。
蓦疏不想多说便走去里间。虽然没说,但是心里还是想着:整个寨子都是男的,随意走动,一个女娃娃家也不注意着点。
卿芥给锥霞花浇完水,跟蓦疏说了一声就下楼去帮忙医治那些伤员了。几乎把所有爹爹给她备的药草都带上了。
向其他医者询问情况后,用灵力一点一点细心帮每个人医治。甚至有些重伤者需要用血引药,也毫不犹豫的划开自己的手,让血滚滚流出,一刻都不停歇。
这样的卿芥,蓦疏看到了。想必当时照料他时,她也是这般模样吧。
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黄昏,卿芥的所作所为,整个寨子的人都看在眼里。一个人比万花娇,心比仙神善的人,为他们操劳忙碌着。卿芥很快跟寨子里的人打成一片,不时的开着玩笑,传出一阵阵笑声。
今日寨中吃饭的时间延迟了很久,厨房里的人都出来帮忙安置伤员,整个寨子里的人也都忙得忘了时间、忘了疲惫、忘了饥饿,一直到晚上繁星出现,寨中的灯火点起。
卿芥拿出萤草,是一种花苞朝下,形似灯笼的灵物,稍稍用点灵力就可将萤草点亮,它便会在你旁边,跟着你走,为你照亮身边的事物。
天已经黑透了,有了卿芥的帮忙,安治伤员也进行得很迅速、顺利,所有的人在厨房领过一碗汤一个馍一碟小菜,便自己寻着个地方吃。
卿芥和洛大人一起坐在竹楼的楼梯上,吃吃饭,聊聊天。洛佟的性子跟她的穿着一样,有一腔热血,豪情满怀,说话也很是直爽,毫不拐弯抹角,说起来倒是像神经大条的男娃。
一只灵兽鹦鹉停到洛佟的肩上叫了几下,洛佟顺了顺它的毛就飞走了。
“明天有人要来,我一早会去打猎,你们在这里随意就好。”洛佟说着,眼神中有些欣喜。
“打猎?我可以去吗?”卿芥从来不停止对新事物的探索。
“…也可以,这附近也没什么上等灵兽,注意安全就行。”
卿芥期待着明天的狩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望向天空,“这附近有什么空旷一点的地方吗?”天上的星星很亮,很吸引人。
“出了寨子向右,没多久就是。”
“那我就去转转。”说完,卿芥就将碗放到厨房水池中,出了寨子向右走。
今天一下午忙起来都忘了蓦疏,没见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卿芥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空地。
圆形的空地,被树包裹着露出一片天空,参差不齐的树叶勾出凹凸不平的边缘。乱,却不扰乱人心。
边角处有一块大石头,刚好够躺下一个人,可这不是卿芥的习惯。她勉强找了棵枝干粗壮的树,坐在上面,虽然不及古枫树那根弧度恰好的枝,短时间坐坐,也已足矣。
这是习惯,不好改,也没必要改。她习惯躺在树枝上,习惯透过树叶看天空。也好像,那几个月的时间,他也习惯了。
“蓦疏?呼……吓死我了。”卿芥听到了动静,忽然看到旁边树上高自己一点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是你自己没注意,新林这种地方,若不留神,很容易被灵兽吃掉。”蓦疏冷不丁地讲了一句,引得卿芥笑起来。
“这么一本正经的玩笑也就服你。放心吧,洛佟说了,这附近没什么厉害的灵兽。”
“这不就有一只。”蓦疏看着跳上树枝的异净,顺着枝干走到卿芥身边。
“阿净这么可爱,怎么会吃我呢。”卿芥摸着异净,满脸的宠爱。
每当看着它一脸享受和贪吃的样子,蓦疏真想不出这个上等灵兽有什么用。
第二天一大早,洛佟就带着卿芥和异净出去了。蓦疏的伤未好,也就看不住异净,便随它去,还能保护卿芥的安全,至少也可以当个肉盾。
新林这个地方就数树林子最多。估计天上的云有多大片,这里的树就有多大片,密密麻麻好不茂盛。
留在寨子里的人整理、摆桌、生火、烧水,等着洛佟和卿芥带着猎物回来。
卿芥带着异净和洛佟分成两路。循着气味,卿芥很快发现了一些野味,异净也毫不客气地扑上去。她拿出草绳将野味都绑起来挂在异净的角上,它也不生气自己被当成个架子,看到眼前有这么些野味挂着,还不停的用舌头舔着嘴唇。
蓦疏一早就起来站在楼上,看着卿芥他们出去。两个时辰过后,洛佟带着野味回来,却没看见卿芥和异净。蓦疏有些急,他知道异净肯定是又贪玩了,卿芥又定会顺着它、陪它闹,可也免不了他心里紧张。
又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卿芥追着异净跑进寨子,看到异净角上挂着野味的模样,大家都笑了,蓦疏也是。
没多久,整个寨子就开始飘着香气,让人不时地朝厨房望去。最后一盘菜起锅的时候,寨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正好赶上开饭,我猜的不错吧。”伯禹朝身边的流光挑了一下眉,大步的走向饭桌坐下。
“算好了你们到的时间。”洛佟端上最后一盘菜。
伯禹走进寨子时就看见了,“好久不见。”对卿芥笑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卿芥也笑着。
“两个字,有缘。”伯禹大笑着。
坐在卿芥一旁的蓦疏静静看着。
“既然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洛佟拿起酒杯,站起身,“来!让我们共敬卿芥姑娘,感谢她的帮助!”
洛佟话音一落,整个寨子里的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好!”接着大家又一同饮下一杯酒,将杯口朝下,示意酒尽情到。
卿芥也举起酒杯,照着同样的方式,喝完了这杯酒。
以酒助兴,一张长桌成了最快乐的地方。
寨里受伤的,凡是接受过卿芥治疗的士兵,都来敬酒以示感谢。
一开始卿芥还能喝,等超过六七杯,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伯禹见况便帮忙喝了几杯。寨里的士兵都是很老实好爽的人,都想要一一敬过。
“各位不用一一敬酒了,这一壶,我替卿芥谢过大家的盛情。”蓦疏拿起一壶未开封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起初是没有人相信蓦疏可以喝下一壶的,毕竟他来到盗竹寨的这两天什么也没有做,长得又十分标致,都当他是个文弱书生。
一壶酒下肚,蓦疏若无其事的接着吃饭。目瞪口呆的人也喝下手中的酒表示认同。长桌上又热闹起来。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蓦疏端了一大叠肉走出寨子。卿芥快速的吃完饭和伯禹、洛佟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她知道他在哪,这毫无疑问。
还没走到空地,就看到了明显的标志可以确定蓦疏就在这里。异净变回了它原来的大小,这般大的模样,想不被人注意也着实有些困难。
“你不是逞强吧,喝完就跑出来,是怕别人看到你醉酒的样子吗?”卿芥绕过正在吃东西的异净走到另一侧,蓦疏正靠在异净的肚子上,闭着眼睛。
“一壶而已。”
等异净吃完,卿芥拿出在蒲园买的银流苏铃铛,让异净变小了,给它戴在脖子上。
据那人说,这银流苏铃铛不是一般的灵物,它真正的作用,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发作。初次见到异净时,卿芥便觉着这铃铛配极了异净蓝绿相间、凉丝丝的毛。
这铃铛的响声很轻,听多了也不会嫌烦,这是卿芥买它的主要原因。看来异净也十分喜欢这铃铛,晃着脑袋,发出铃铃的声音。
“好不容易见面,这么快离席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伯禹走近。
“这不找了一个好地方等你给我们弹奏一曲。”
伯禹轻轻一笑,手一挥,琴伴着灵光出现。
“弹一首慢点的曲,我给你伴舞,顺便消化消化。”
指尖在空气中滑动,脚尖踮起,裙摆在旋转轻跳中显得格外柔软。
卿芥忆起那日在蒲园看璃兮的表演,试着驱动灵力,点点金光飘出,粘在乌黑的发梢上、衣袖上,随着舞姿变换一同起舞。
蓦疏是喜欢听曲儿的,从小就是。小的时候性子闹腾,但只要一听曲,便会安静下。闭上眼睛,让耳朵把听到的声音在脑中细细绘来。所以他不用看,闭上眼,卿芥跳舞的画面就会很自然地浮现出来。再加之,脑中想象出的东西没有限制,背景就更美了。
一曲琴音,一支舞,闭眼流离光景,恍如隔世。要让人忘却时间、忘却性别,忘却自己,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置身事中,一心为人、一张长桌,酒敞心扉、余音绕梁,舞点心尖。
最后一个音收了尾,弹琴的,跳舞的,听曲欣赏的都尽了兴。
“对了,还没有跟我介绍这位…”伯禹朝蓦疏歪了歪头。
“哦,这是蓦疏,他受了伤,刚好看到盗竹寨,就来打扰几天。”
“既是卿卿的朋友,也就是我伯禹的朋友,”伯禹嘿嘿一笑,“你刚说小疏疏伤了,你都治不好吗?”
卿芥愣了一下,没想到如此文雅的伯禹给人起的昵称竟是这样的取向。卿芥也是被自己的昵称吓了一跳,不过听到小疏疏时,便不在意自己的,只顾着笑了。
“我带的药不够。”
伯禹思考了一下,“这样,回去我问问流光,看他有没有办法。”
回到寨子里,侍卫说洛佟和流光出去了,走之前又重新安排了一下住处,让卿芥跟她睡一间,流光、伯禹和蓦疏还睡二楼的那间房。
现在流光出去了,也就没说成事,只有明儿一早再说。
卿芥抱着异净,走到蓦疏跟前,“阿净借我一晚,谢谢喽,小疏疏。”
蓦疏深吸了一口气,回了房间。
“卿卿,好好休息,明早就帮你问。”伯禹拍了拍卿芥的肩,也回了房。
今天可能是离开寤青阁后最开心的一天。
异净变成恰好的大小,刚好够卿芥抱着,同她睡在一张床上。
忙活了一天,又借着酒劲儿,卿芥很快就睡着了。
枕边的锥霞花又生出一个花苞,这次有些不同,透过被绿色包裹着的部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很淡的粉色。花朵簇在一起,让小小的石头看起来更加充实,那朵淡粉色的花苞悄悄躲在后面,静候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