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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初承恩泽(下)

吾意天下

  一刻钟后,清心院内。

  柳痕站在殿前,看着面前女子款款走来,一身正红色薄纱裙将人衬得肤白如雪,皓齿明眸令人移不开双眼,只是眉间却不见半点喜色,一望之间尽是冷淡。

  看着她黯淡的双眸,他突然就不忍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茶水里是对每届影臣惯例的软筋散,半个时辰后发作,为防女子们反抗伤人,他向来都是心知肚明。

  “十七,这茶……”柳痕见人走近,手中的茶盏却悬在半空迟迟不愿递出。

  顾罹瞧见他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两分,拿过茶盏一饮而尽,对着人浅浅一笑:“我明白规矩,这心意我领了。”随后便径直进了寝殿。

  身后的木门缓缓合上,面前的屏风华美精致,上面是一簇簇金扇合欢,开的正盛。屏风之前,男子跪坐着,手执折扇,温润安静。

  席君黎放下折扇,眼前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他对着前方一笑:“今夜不必行礼了,帮本王把窗子合上再过来。”

  “诺。”顾罹福身,依言合上窗子,跪在了席君黎身前。

  有片刻的静默。

  席君黎想了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些年送进房里的影臣,他从未碰过。

  同柳痕说的一样。能留在寝殿的,都是些心术不正,妄图爬上他床榻的女子。侍寝当晚便被扔出房间外的,则是些耐不住性子,进殿便想杀他的女子。

  然而无论那影臣能不能留下,都会有人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她们失踪或丧命。他眼睛虽看不见,心中却是清楚,有这样动机的人目前只有一个——梅傲雪。

  脑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无甚反应,仍是淡淡笑着:“侍寝的规矩,想必已有嬷嬷教导过。那便帮本王宽衣吧。”

  顾罹深吸一口气,身子前倾,尝试着先把手伸向了席君黎双眼处的白绢。

  指尖才贴上绢尾,手腕就被人用力擒住向前扯去,身子也瞬间失去重心压向眼前的男子,不由得轻呼:“主子小心!”

  席君黎一愣,旋即知道自己大约是误会了,立即松开手掌揽住女子的腰身,左手撑地止住了后仰的趋势。

  “砰!”柳痕与柳逸听到异动,破门而入。本以为有歹人行凶,却是看到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个姑娘,场面好不香艳。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得跪下:“主子无事吧?”

  顾罹一头扎进男子怀里,又被旁人瞧见,此时已是红了双颊,忙不迭从对方怀中退出来,俯身下拜。

  席君黎起身,坐到了一边的榻上道:“无事,你们下去吧。叫下人们都退远些。不必进来伺候了。”

  柳逸如逢大赦,急急拉了柳痕离去。

  “主子恕罪。属下方才是想……是想解下您缚眼的绢布。”顾罹伏在地上道。

  “无妨。起来吧。原是本王误会你了。”席君黎摆手,心下觉得好笑,想来自己被暗算多了,竟也成了习惯。

  “主子,立即就寝还有些早。可否允属下为您弹一曲助兴?”顾罹直起身,思绪纷乱,只想着如何能避过了这侍寝。偶然瞥见一旁立着的琵琶,出声询问。

  左右两人都无意侍寝一事,席君黎也乐得答应:“好。”

  顾罹松一口气,抱着琵琶轻拢慢捻,声声清脆如珠落玉盘,正是一曲《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席君黎随着乐音吟道。

  一曲方落,顾罹抱琴膝行至男人身前:“《黍离》有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主子博学,定能明白属下心中所想。”她以额触地,沉声向人一表忠心:“属下身为影臣,一定誓死追随主子,尽属下一生护主子周全,助主子成事。”

  “你且起来吧。本王知你心思。虽说影臣认主需身心合一,但本王要的只是你的耿耿忠心,何苦连身子都占了去。”席君黎起身,亲自扶了人起来道。

  顾罹心下一松,一直绷着的弦也骤然松开。正逢茶盏中软筋散药力上涌,身子登时便酥软无力向下滑去。

  “咳。药效会持续两个时辰。你今日就睡在本王榻上吧。”长臂一捞将女子打横抱起,席君黎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把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榻上。

  烛影摇动,锦被罩身,眼皮沉沉落下。入梦的前一刻,顾罹只记得寝殿窗外有一株凌霄开得正好,那火红的颜色,像极了她今夜新妆初成。

  眼前忽然就闪过一首词作:袅袅枯藤浅绛葩,夤缘直上照残霞。老僧不作依栖想,将谓青松自有花。

  仿佛追随这位寒寂的宸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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