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前厅有着无穷无尽的热闹，江湖豪杰们围着我的父亲大碗喝酒，像是寒光闪亮的刀子刺进去，也可以为着兄弟掏出赤红的心脏来。我支开了小鹿，独自一人来到偏院。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许辛月住的院子清冷而孤寂，桌上一盏油灯，映照出窗纸上少女优美的轮廓。她像是并不意外我会来。

许辛月沈秋水，这身衣裳真漂亮啊……本应该是我穿给洛枫哥哥看。

灯下看美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人间罕见的美貌。她原本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疼爱她的大侠父亲，受人敬仰的地位，颐指气使的飞扬青春。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一夜，如果没有遇见我，穿着龙凤呈祥喜服站在暮云生身边的会是她。他们也曾邮骑竹马来，绕床养青梅，一度被武林传为住话。

沈秋水不会让你等得太久

安排妥当的马车藏在庄外的树林中，我执了风灯在桥上等。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父亲的门人不会追来。我成全落云生以及他所爱的女子，他们可以天涯海角，执子之手白头借老，不用去管明朝江湖上的风起云涌。

她并不知道其实我是嫉护她的。我替她枪上门扉，转身没入黑暗里。

在如水的月光里他抱着她徐徐行来，女子荷花般的容颜上覆了轻纱，他将她小心搀入马车，我引灯为他们照路。多么可笑，三跪九叩刚刚礼成的妻子要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远行。

从此即是诀别，天涯再也不见。这明月桥下当再无秋水，桥上也无相思。

许辛月即便这样你还是不愿杀了她吗?洛枫哥哥。

着红艳喜袍的男子手上有血，风灯偏转，我才凝目看见。

沈秋水辛月姑娘怎么了？

我诧异地问。

洛枫你。不配提这个名字！

随着马车中人喂喂的哭泣，他一步上前揪起我的衣襟，掐住我的脖子。

洛枫为什么要信你?我为什么要信你！沈秋水！

他双眼赤红，眼中森森火苗跳动，五指用力收紧。我一阵窒息。他是要杀了我，洛枫要杀了我。

许辛月你不用骗自己了，洛枫哥哥，你不是错信了她，你根本就是爱这个心如蛇竭的女人。

马车之中有人掀帝而出，月光下翠色衣装，只是不复有当年的倾城眉目。—一她面上血淋淋的刀痕在掉落地上的风灯中净疗扭曲。

辛月。毁容的许辛月。

我不能喘息，整个身子都像一片柳絮向尘土中萎靡下去。我终于明了了切的前因后果，明了了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太渴望爱而不得的结果。

洛枫，他那么痛那么愤怒那么无望的限神对着我，这个人爱过我么？

父亲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我在那些女儿红里下了剂量很大的是药，醒来的英雄豪杰们会以为千山门大小组的婚礼只是他们做的一个无比冗长的多梦。

他看不见父亲的雷露震怒，洛枫看不清身后我父亲挥出的他的掌。许辛月声嘶力竭地喊

许辛月洛枫哥哥…………

天地颠倒，父亲“够”的一掌，我硬生生扭过去的身体像是碎裂开来。

是谁将我搂抱进怀里，是谁薄凉的唇贴紧我眉目，是谁牵我的手，在十五岁的那个春日低下头，芝兰玉树。

是谁叫我“秋水”，一声声唤得痛彻心扉。

洛枫“你这样心狠手辣，心如蛇蜴，你醒过来啊，醒过来算计我！”

洛枫“你醒过来！”

洛枫“你醒过来！”

洛枫“求你醒过来……”

我是不孝的女儿，我凝目看着月光中鬓发霜白的父亲，再也说不出最后一句

沈秋水让他们走

我望着他，等着他，只等他最后的一点头。一世英雄的老人从洛枫怀里抱走我

父亲只要你活着，爹爹的乖女儿，爹爹就放他们走..…

我想点一点头，却再无力到，一大颗眼泪，替我坠落在了靠云生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