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邻里都说她一身财气,买什么中什么,要什么得什么,有敛财的命亦是老天眷顾,可她从来不以为然,她受了多少苦?
从俏丽的小丫头变成泼辣的黄脸婆,这期间的心酸啊,全天底下就自己一个人看到了,谈什么运气?
只要心里灿若朝阳,走到哪里都不会下雨。
包租婆这些年明朗起来的心,全是拜儿子所赐,她也就告诉儿子这个道理了。
可是呢,天有不测风云,儿子这两年变冷清了,因为眼睛坏了。
包租婆对儿子的病情再清楚不过,每每想到此就心如刀绞。
想想这傻孩子,一天天的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一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叫阿婆心里疼的要命。
那时候秦烨然在珞珈读初中,包租婆有时候忙的找不到边际,让他住了段时间的校,其余时间哪里离过他身边?
只不过龟儿子酷爱赛车,玩得再远一两个星期也知道回趟家门露个面让人安心。
谁料到他牵在手边养大的儿子出了这种意外?
她记得分明,手术做的匆忙,拆了绷带之后,龟儿子整个人都消瘦了。
男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说得那些违心的,安慰人的,没用的屁话,听的自己都烦了。
秦烨然住院小半年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大半年休学养伤病,从沉默寡言到渐渐恢复生气,始终看不到他眼里再现光芒,笑还是笑,帮着包租婆在百货店里进货记账,偶尔同员工们话话家常,等到阿婆出门了,他也就懒得再同谁说话了,装模作样都没兴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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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回溯,有很多东西只有空气听到,天空看到。
夏天的傍晚来得快,眨眼的功夫,蚊子嗡嗡地就都飞出来吸血。
街坊邻居搬个小蛤蟆凳,拿个蒲扇坐到广场外围松散一点的地方话家常,一个个的,脖子上,肉肚上,腋窝里都敷满蛇胆香味的痱子粉,水桶身材,活像个冬瓜,也就包租婆被大家跨上一跨,形貌上,算得上是这儿的姣姣者了。
广场外头也有包租婆的门面,秦烨然坐在前台守着摊位,偶尔一两个年轻人来买两包烟啊酒什么的。总听到这样的话:
嘿?兄弟兄弟,你别低着头啊,你好像我一同学诶!
呜哇!烨然?你咋在这呢我们慈禧太后可想死你了!
呜呜呜,顶梁柱没了,我们兄弟们又要遭殃了!顾晨呢,呜呜,好歹留一个给我们嘛,一起辍学?你们牛!
秦烨然,咋突然就不读书了?
秦烨然,顾晨儿呢?
喂告诉你个好消息,w市赛车队来我们港城收人啦!啧,上嘛!gogogo!走一个嘛看好你咯!
就是......我忘了听谁说的,你被顾晨打了?
咋......咋回事?
假的吧,你都不知道学校把你们俩编成啥样子了,说你俩反目成仇......
反正,我不好说,他们说顾晨犯事了唉挺难听的,你要不去说句话呗,不然多不够意思啊!
秦烨然,你怎么老是不说话?
你打算在这窝囊一辈子?
别给你妈添堵了吧,去上学!
烨然,老大......咳,顾晨,那小子不懂事,我们早就不认他做老大了,那件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啦!
我们兄弟们这就要走了,嗯,以后我们都会稳重的,临走前呢,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对不起!
眼睛还好吗?我们都没到处说,你放心吧。
等我到了外面,那死小子要是被我碰到了,我一定帮你弄死他给你出气!
刚才我让我妈给你阿婆送了一篮子鸡蛋,说是谢谢你的照顾,我......我也长大了嘛,咱关系虽然不如你和顾晨,但咱认识的时间久,小时候还一起打水股,可别忘了啊!
说到底......顾晨就是个孩子,哎,走了哈,晚上九点的火车,我得赶快!
再见再见,保重!
森哥记得吗?两年前被你俩逼走的那个高年级的!
他前几天回了,嚷嚷着要找你,不过只是吓吓你,他呆才几天就走了,顾晨我就不管了,以后你可得注意点,他现在简直玩疯了,两条大花臂忒吓人呢!
以后有啥需要,找我,乐意效劳!
管他人啊鬼的,我怎么着也要帮你出气!
你和顾晨为了大家伙得罪的那些人,为我们出的恶气可不是白出的!
......
日子浑浑噩噩的,被一帮卖力表达情绪的傻小子们这么一说,秦烨然真就开始纳闷了。
什么?纳闷自己何去何从,该摆什么态度给这个视觉上一灰一明的世界。
秦烨然起身从收银台走到橱窗外,打开玻璃门,拿了盒烟,又从前台那里抽了支打火机,倚在店门口抽了起来,这种东西,要看心情,有时候,有的人,无师自通,上了手就此也上了隐。
隔着过道边一排老栀子树,可以看到广场上转着陀螺的老人孩子。
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围在一起,嘴里宣喝着打呀杀呀什么的,待他们弓着的小腰伸直了,人墙露出个小缝隙才发现,原来是智能手机啊,秦烨然还以为是啥稀罕玩意。秦烨然抽着烟,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在心里猜测,多年之后,总有一天,从那之后,想必大家都会用这个东西解闷吧,忠诚,又有意思,呵,或许吧。
秦烨然一根烟抽到底,不经意间又抽了一根,自己什么时候点燃的都没注意。
不过他抽着烟,把视线拉回来,突然发现阿婆在栀子树那边跟一群人在乘凉,那些女人们说话总像开了免提样,这么远都能听得清。
秦烨然有一瞬间慌乱,差点把烟甩出去,突然迷了眼睛,等焦距汇集了才看清,还好,阿婆好像没看到自己吧,她现在背对着呢!
包租婆陪着那群女人正夸夸其谈,刚刚回头看了店子一眼,回头后心想,不知道是哪个小混子又在老娘店门口抽烟......
心里在想:也不知道龟儿子还在不在店子里头,天都快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清路,算了,迟早是要学会......
一个人提起话题:“秦婆,你儿子今天又帮你守了一天摊子?这下帮手都不用请了,就你儿子啊,一个人可抵四五个小工,多孝顺!多勤快!是吧?”
阿婆不耐的摇摇蒲扇,挥手呵呵笑,有些干涩。
又一女人说:“嫂子,你别瞎说,没见秦婆不乐呵你这话么?人家儿子是高材生,是要上高中考大学的,说不定还会出国留学呢!”
再一个唇方口正的女人看起来比较老实,她冷静道:“我儿子是秦烨然同学,我听说了,秦烨然初一初二成绩一直不错,体育也好。”
说着,和颜悦色望着秦婆笑笑,“我可没巴结你,我说的不假,你怎就让你儿子辍学了?”
头一个女人小声嘀咕,“人家家里有钱,人家乐意,读死书,死读书,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吧秦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