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屁颠屁颠跟着刘启航,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如同被UFO盯上,旦日就会被中奖带走。
“妈耶,他他他!濑凌琦玖他说要我做他朋友……”
萧潇捁紧刘启航的手臂,连拖带拽。欲哭无泪。
“你看,他连开学典礼都没参加,姗姗来迟,勉强赶上开学期的尾巴,有架子!而且啊你是没看见,我都听说了,他上次打人的时候,那家伙的,太狠了!你说他是不是道上的人儿啊?”
“难道……他想先来软的再来硬的……他想收我做小弟?”
刘启航甩也甩不开像狗皮膏药贴上去的蹄子,索性放弃了,听他抱怨许久,实在是耳朵嗡嗡像灌了铅似的。
“行了,你的脑回路真的是天花乱坠,还收你做小弟?疯了吧!别人只是没你幼稚,你还嫩了点,年轻了点。”
“你怎么像我爸妈一样?”
“呵哼!是你的思想太狭隘,认识的人太局限了。”
“哟哟哟!算了,不说了,大难临头时你得保我平安!诶……对了,要选班干部了,你们班通知了吗?”
“啊?是吗……还没有,估计明天吧。”
“刘启航,你成绩这么好,要不去竞选一下,对以后影响可大了!”
“……我闷闷的,谁投我?我又不想当班干部。”
“你不想当那就算了,反正我挺想的,嘿嘿!”
“啊!!濑凌琦玖……那儿!看!”
“哎呦!”
“你敢推我刘启航?!”
刘启航横了萧潇一眼,望着顾晨远远恍惚消失在教学楼外面黑暗处的身影提示道:
“你有病吧!在学校看见他有什么问题吗?人家也没来找你啊,我去服了你了……”
真是聒噪……
“也是哦,不过话说他是和我们一样从图书城回来的吗?这么晚,还往那边走,难道要出校门?”
萧潇摩挲着鼻梁疑惑道。
刘启航撇开手,“谁琢磨得透?我可没空琢磨别人的事儿,走吧,再瞅小心他回头发现你!”
“哇——滚呐!吓死我了……走走走那就快走,嘶……好冷啊,不行不行,天凉了天凉了!”
顾晨一个人不紧不慢朝校门走,虽然这条路很长,但不知不觉到了校门,他对时间的敏感度告诉他也没花多长时间。
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随意戴上帽子,双手放在兜里,穿梭在热闹的都市,街道的霓虹下。
“真冷啊……”
为了降低存在感,他脱了校服时顺手只穿了件薄薄的黑白色棒球服,这会儿感受到天气突然转凉,竟有些冷嗖嗖的。
眼看着身旁擦肩而过的各色人等加快了脚步,要么进到花红酒绿的轰趴去,要么直接叫一辆车,街道两侧的树歪着脖子开始在风的怒吼下倾倒。
那些树飒飒掉落一地干枯的叶子,顾晨一路踩过去,“吱喳”作响,听起来有些闷脆,“闷脆”一词当下出现在他脑子里,他有些惊讶,又觉得很有趣,用词奇怪但就是自己最恰如其分的感受,这样的情况还真有趣。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胡思乱想的。
风声越来越张狂,顾晨高挑单薄的身影这时倒显得有些清瘦。他微低着头又有帽子覆盖,半面脸几乎隐匿了,匆匆过路的有人用疑惑的神情看看他,或者关切的,也有淡漠的,当然不乏更匆忙的人根本不去注视一个普通年轻人。
那树很凶,像形态奇异的妖怪朝顾晨以及其他行人张牙舞爪,像在用它自己的语言在怒吼,在发泄不满,像有思想有情绪,是真有些耸人。
不过顾晨是来买药的,他记得那家药店,柳叔停过车,走一遍就会了,记路线很简单。
半晌后,顾晨提着一大袋药品出来了,和上次柳叔一样……记得,当时还嫌弃柳叔磨叽来着。
顾晨边走路边低头瞧了眼那药,忍不住笑。
走着走着,顾晨渐渐放慢了脚步,藏在袖子口袋里的拳头渐渐捏得紧了,再渐渐的,直到靠近眼前巷子口的一群人后,松开了拳头。
顺便在经过一个垃圾箱时抬手把药扔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药掉落在垃圾箱外面的阴影里。
是的,正对面,准确来说是一大群人,像无间道一样的一群人,顾晨看着他们,步子依旧不急不缓,却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嘿疯子!好久不见啊!”
乔东嘻嘻哈哈走过来拍拍顾晨的肩,顺带着十分不见外的还想伸手给顾晨提提衣领子。
顾晨直接用手背删开他,并且意味深长留了个眼神给他,然后径直走过去,站在那群人面前,确切的说,是正对着那一个人。
“噢天,荣幸之至,我们的,珞珈大帝,顾晨——”
他的断句方式很做作,又油腻,尾音喜欢拖得长长的,一如多年前一样,给人一种天崩地裂的压抑感,或者说是令人窒息的病态厌世感,因为他不正常,所以港城的人都怕他,当然,除了顾晨和秦烨然。
难怪,今晚的妖风和他的出场确实很搭配,顾晨笑呵呵说:“好久不见啊,森丫头。”
那人满脸浮夸,微微瞪眼张嘴,露出一口牙齿,半根没什么薪火的烟从他暗紫的唇角滑轮,他做出笑的表情,开始笑出声,而后哈哈大笑,他身后一帮瞧来人模狗样的兄弟也就跟着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散开将顾晨死死围住。
顾晨笑不出,冷眼盯着森丫头。
“顾晨儿,一个是你敢这么叫我了,还有一个人就是秦烨然。”
森丫头十分兄弟的拍拍顾晨的肩,顾晨跟着陪笑,皮笑肉不笑。
“诶?”
森丫头伸出手摸上自己绚丽的头发,疑惑道,“你这么晚了出来散步啊?刚看你扔了什么……”
“噢,我出来散步,吃宵夜,吃撑了就随手扔了。怎么,森丫头也出来散步啊,带这么多人诺?”
他摆摆手,搭在身边一个喽啰肩上,再抽出一根烟,那人帮他点上,他咂咂嘴,朝着顾晨这边吐出一口气,话家常一样轻快的说,“也不是,就是如今也不像以前,那么窝囊!是吧哈?就像见见故人,老子在这里混嘛,没想到那小子在路对面儿认出了我,老子也就知道了你,总归都是故人嘛,见见不要紧,对吧?”
顾晨笑而不言。
“你不会很忙吧,哎呦sosorry!是不是老子打扰到你了呃?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想你想得不得了,还有你兄弟,诶?!秦烨然在哪你知道吗?”
顾晨顿时一震,不过面上毫无波澜,他摊开手朝森丫头无奈叹一口气,“我哪知道他去哪呢,他想去哪,那就去哪呗!你就别绕弯子了,直说了吧,想要什么?”
森丫头朝顾晨走近,搓着手,还上下打量他一番。
“没想到咱俩差不多高了呢!啧,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手痒痒了,没想到真的见着你了,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我下次发怒时该上哪去找你啊?!”
顾晨看着他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睛,他身后的人也都凑近自己,开始摩拳擦掌。
冷哼一声。
意料之中。
“所以你现在很生气,那我也没办法跑了吧……放心,我打不过你这么多人。”
“是啊,我现在想起当时你把我打在地上,我像条狗趴在烂泥上爬不动,你说我今天不把你当虫子踩在地上,我岂不是这些年白活了,啊?!”
这些混混有的很眼熟,当时在珞珈也算做过一年半载校友,如今他们是彻底与学校这个词脱节,打着一串大大小小的耳洞,戴着十字项链,穿着闪耀的朋克装,花里胡哨的……一股不伦不类的三俗气息扑面而来。
不读书意味着没有人用光明的前途诱导他们,他们便多了些时间去街头闹事。
他们不如身边一些人出来的早,耳濡目染的时间长,没有剽悍的体型,努力撑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也许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漏洞重重,演技实在蹩脚。
但不管怎样,第一个,继续的,接连的,一起的,重拳纷纷滚落下来时,都是蛮横的。
顾晨蜷在地上面容很痛苦,在踢窜下伏着的背又被踩下去,肚子连续受了重击,侧着身子躺倒,两手无力垂落在街道地板上,微微张口呵气,难以缓和的钝痛覆盖全身……
顾晨从始到终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围攻殴打,汗珠润湿了凌乱的头发,他还是紧闭着喉头强撑着不肯发出声音……
起初他们暴怒着吼吼叫叫,后来见顾晨直接秧了低头的模样,既是不解,又觉得省事,来了劲出手更狠,大快人心……
“还真厉害,竟然不求饶又不求救,这样我都没劲了!你倒是机灵,差不多还一口气儿给你,能走回去吧?我可不想蹲监狱!”森丫头说。
“大哥,走吗?看他这情况今天爬回去也不容易了!”
森丫头推开满脸疑惑,心直口快的手下,站在顾晨脑袋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过顾晨丝毫没了抬起眼皮的力气,就这样歪着头看着凉瑟瑟的地板微微颤动睫毛,嘴里血腥味浓厚,嘴唇却是干燥得要命。
“顾晨啊顾晨,老子气也消了,你可别跟老子扯什么幺蛾子!出来混,欠下的迟早是要还的,自己爬回去做你的呆帽儿乖学生去!”
森丫头抬起脚,作势想踩在他头上,结果看他埋在地上像个奄奄一息的羊羔一样,只是微微呼吸起伏,竟有些下不去手,随即只踢到顾晨肩角上了。
他觉得很没劲儿,挥挥手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朝着马路对面离开。
这时候风的呼啸声才显得尤为清晰,是在嘲笑或者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顾晨扑腾着起身,跌撞摇晃着才用指尖划到冰冷粗糙的墙面。转身用背靠着巧克力色的理石墙缓缓滑下身子摊在地上。看起来像一只濒临干涸的小鸟。
“看,我发现了什么?”
乔东总有一说话就让人恼火的本事。
乔东的身音从头顶上传来,顾晨微喘着气,厌恶的戴上沾着血渍的外衣帽子,耷拉着头无力看他三人。
“一袋药诶,买这么多?我以为富二代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呢!还能生病?”
“哇哇哇!不得了不得了嘞,竟然是治眼睛的……”
顾晨猛然一怔,抬头对视着他,声音很幽森,带着警告的意味。
“放下!”
乔东表现出十分失望的乏味表情,将药扔在顾晨腿上。砸着嘴玩味的装出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呀!我们的珞珈大帝发火了哈哈!”
左政夕无比狗腿地攀附过来,代他老大很狗腿的附会着七七八八说个不停……
乔东挑头笑道:“小子,刚你可是说谎骗了森哥,可还记得?森哥当年出来混的早,想必你不了解他,他是最讨厌人说谎了!”
“尤其是你这样给过他耻辱的人,事到如今还敢忤逆他,呵呵……你还得感谢我,刚刚没吱声呢!不过以后我心情咋样……那我可说不准咯!”
乔东半蹲下身子,摩挲着下巴又说,“谁让你那么爱多管闲事,还有你那兄弟,土生土长的港城老乡,森哥只恨不能弄死他,结果你一去,俩人合伙把他整去道儿上了……他都记在这儿了。”
乔东点了根烟,用指头弹弹烟卷,磕了一下自己脑门,示意给他看。
“森哥在外头吃得苦更臭,可是最恨的却是你们!那些苦有多臭?”
乔东幽幽一笑,整张脸皱到了一起,显得很狡猾,隔着鹅黄的烟雾,说话时正对着顾晨碎发下凌厉的墨黑瞳孔。
“臭到挨刀子蹲监狱……呵,多的我也就不说了,反正啊,森哥这几年在外头打肿脸充胖子才混到现在这地儿阶,估计你啥都不知道吧?”
乔东对着顾晨吐出烟雾,哈哈一笑,敲敲顾晨的后脑勺,在他耳畔提醒,“森哥啊,他脑袋这儿有点问题……”
而后,乔东突然语调一转,畅然说:“提醒你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你接下来怎么一步步把自己蠢死!”
“不过他似乎也不知道秦烨然眼睛半残了……”
“就知道你会生气,别这么看着我!我猜秦烨然肯定说过你虚伪,不过我倒觉得你主要是蠢,你这种人可真是一言难尽啊!没事把你兄弟搞成这模样,以前俩小子还算'年少有为'是吧,才十几岁,比一些道上的人还风光无限,本来还觉得你俩有多默契,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不起眼的,都挺羡慕你俩和你手底下一群抱团儿的小傻逼的,啧啧啧!瞅瞅现在,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呵……”顾晨冷笑着将药往靠近自己身侧的地方挪挪。
“好自为之吧,趁着天黑爬回去敲门,让你室友瞧瞧!也不知道你的室友都是些怎么样的杂碎……”
顾晨蹩过头去,“嘴真臭,积点口德吧,小心被水鬼们拖走,不得好死啊,乔东。”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
左抒耀和左政夕跳出来指着顾晨骂。
而乔东竟难得没有当即爆炸,只是挠着脖子笑得不可理喻。
“别这么道貌岸然的,你跟刚才那群人一样,咱们这些人都是一个世界的水鬼,早就缠了满身杂草,谁都甩不掉!”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打转,久久挥散不去……
幸而,这只在过去两年某段暗淡的时间里,顾晨郁郁地这么定义自己,如今丝毫波折不到自己半分了,顾晨起身靠着墙沿缓缓挪动,除了肉疼了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