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过午，绮怀易元夕华服，簪珥半刻自船心飘摇而出。湖风经身，袖缘裙侧珠幕绰影垂重，如繁星围悬；流光素裾映于日下，铺落如皎皎银河，若置于今夜华灯之心，便更有集浩荡星海于周身之势；青丝攒间混钗金银步摇，如勾星拨月。

于是倚船亭坐雪上，面湖执镜上妆，月白温茶相候，随后仰卧绮怀膝上，赏绮怀点唇勾钿，如翠竹拈雪，早杏穿桃，明艳殢人。近痴，又醒起，夺绮怀手中眉黛，绘远山长眉入鬓。妆毕，绮怀遣其温茶，便寻阴处，伏木栏偷半晌闲惬，轻颤眼睫间似有红尘流淌。

明艳至极，便生绝巘之意，清寒疏冷，别有风貌。

月白揽琴膝上，始奏缓曲。

微风穿襟，縠纹微漾，冲茶铛渐温。素波推摇，雕舫曳动，楼间珠帘相击相揽，泠泠和曲。薄雪刻岳山，似经身千年，沧沧半朽。

困倦。曲色渐漠白简懒，仅三两绰音，而叩水仍绰绰，如泼珠入湖。

忽有疏雪回风，叩岸万竹，雪子敲戛，铮铮有声。月白即擘弦作悠昂啸鸣应雪穿风，滚拂拟浩荡湖中波澜暗涌，目中皆是薄雪作练，蒙高阁台榭，交辉瓦篱，尽数失色，盛世丝竹，哑然无声。渐皓雪倾覆，连绵波折如远山飞白，千里烟波；白日藏云，温软似明镜未磨。

月白醉于弦。

绮怀飘摇抱琵琶奔旋梯而上，推满月窗及舟顶，银披白裾如承雪抱月舞于其上，揽琵琶且奏且盼，翾风回雪，翩若惊鸿。

湖岸渐有人扫雪推窗而望，有如连绵白山忽破穴，寻即岩穴密陈，窗口填各色世人，皆以为仙。

月白隐觉有琵琶声拨云相和，胸中飞白激荡，抚弦更烈，有灼风烧雪之态，身后铮铮琵琶更如自九霄琼林飞泻而下，回环转引，琴瑟和鸣，如百磨千修般熟稔。天色似识琴中意，暴雪瓢泼，穿竹打叶，碎入平湖，如鼓声酥酥挲耳。目中所望，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观者不见湖中舟，乃闭窗而归，窃语仙阙不得俗人观也。

幸众人去湖甚远，未闻此刻妙音飞荡，否则定觉是维摩天人流连世事，细细算来，一雪瀑，一悬泉，一竹海，一碧波，皆和以弦声，更以为神。

雪无歇意，倾泻愈狂，檐下不可久居，月白即匆匆探入舟腹春星楼，揽笔推墨记方才即兴之曲，题曰《飞白赋》，笔意急顿，濡墨匆匆，数叹纸薄。

半刻后，搁笔望湖，渐觉困倦，沉沉入梦。

岸上尽是扫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