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幻想过,幼时便玲珑剔透的表妹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模样。只可惜后来,表妹意外毁容,他这份心愿也无奈随风逝去。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竟无法用语言去描绘自己的所见所感。
表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团锦琢花绣裙,耳朵上一对小巧的米白色滴珠耳坠更衬得肌肤细腻如白雪。她眉如翠羽,面若桃花,耳后斜插了一柄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细碎摇晃的流苏更显得人娇俏生姿。
拥有如此容颜的少女本应如同木兰花般绽放在枝头,骄傲地接受世人的赞美,却因那一道生生倾覆的疤,使得多少赞叹都化为了低沉的惋惜声。
透过亭内石台上煤油灯的微亮光亮,玉莹左侧脸颊上那道狭长刀痕,宛如一道锋利的利剑,深深刺痛了许利泽的眼。
若无那道疤,以汤玉莹的相貌,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倾城之姿,也不为过。但这一切,终是幻想而已。
怪不得,表妹要戴帷帽遮掩。这样可怕的疤痕出现在任何一个女子脸上,都是一场灾难。
许利泽的眼神黯淡了几许。
表妹的眼神,变了许多。没有了帷帽的遮掩,怪异的感觉更甚。
从前娇娇俏俏弯着的两轮月牙儿,此刻却是带着厚厚的距离感,如同冰封的雪层,隔绝了与外人的接触。
这双眼,从前有着表妹对自己所有的深情与爱念。可现在,都不见了。
然而,还没等许利泽想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他的脑海里忽然涌入了一大团记忆。短时间内,大段大段的场景片段纷至沓来,许利泽承受不住大脑内部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身子一歪,差点就撞到了面前的石桌。
见表哥忽然抬手捂住脑袋,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情,玉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快从石凳上摔下来的男人。
汤玉莹表哥,表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见一连喊了好几声,许利泽都不吭声,玉莹不由得有些急了。她顾不上戴好自己的锥帽,转过头就想去叫人。
许利泽却在这时拦住了她。
许利泽我没事,别担心。
许利泽睁开眼,伸手握住了玉莹的柔荑。
他看向扶住自己的表妹,以往澄澈的眼眸如今竟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
许利泽表妹,你我当年在月影寺里许下的白首之约,可还作数?
听见这话,玉莹睁大了双眼,连自己被表哥握住的手都忘了抽出来。
上一世的中秋灯会,情投意合的两人便是在京城的月影寺立下了海誓山盟。
但现在,她和表哥还在家中好好坐着,甚至连灯会都没去看,更别提去什么月影寺了。
难道说···
一簇希望的火苗在玉莹的心头燃起,转眼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汤玉莹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你不会觉得···
玉莹怯怯地说道。她颤抖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始终被许利泽死死攥住没能挣脱。
许利泽在表妹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你可知,无论是上一世,抑或是今生,除了你,我许利泽从未想过娶任何人。
他看着她,点漆如墨的眼眸泛着翻涌的情意,彷佛下一秒就能将她淹没。
玉莹觉着,他看她的眼神,这被注视的感觉,似曾相识。
好像这双眼的主人,已经深爱自己好多年。
汤玉莹利泽,是你吗?
玉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
许利泽玉莹,是我。我想起来了。
回应她的,是一道略显成熟的声音。
此刻在玉莹面前的,不再是今生仍涉世未深的礼部侍郎许利泽。
而是恢复了上一世全部记忆的,她的爱人。
玉莹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冰封的眉眼好似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有些迷糊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许利泽玉莹,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可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他的眼神深邃而悠长,温暖得如同冬日的太阳。
许利泽只要你愿意,汤玉莹就是我许利泽永远的妻子。老天既大发慈悲让我重活一回,那我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拦我。就算是玉莹你,也别想推开我。
纵使时光变迁,日月转移,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矢志不渝。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意就这么忽然涌上了鼻尖,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犹如大浪淘沙般,迅速冲泻而下。
已经许多年未曾落泪的汤玉莹,在这一刻,忽然就崩溃了。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许利泽所以,玉莹,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汤玉莹我愿意。
惟愿今生今世,再无人能分离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