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近日有些不同以往。
——日日出入揽月阁的王公贵胄中,多了平日里不喜好些酒色财气的三位孟宅公子少年郎。
——郊外一地下赌场老板的老相识三庆园小霸王,就是那张氏钱庄少庄主身旁的杨九郎。
——四皇子云达频繁拉拢这平生不问朝中事的揽月阁栾阁主,而后者似是有意追随那早年出宫的五皇子孟鹤堂。
长安街文人学子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长安街权贵为国事动荡日日心慌。
长安街不知什么时候会变天,但看着仍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
第四章 情深情不隐,新人非旧人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那夜之后,九良便总爱往孟鹤堂的房间跑。有时从长安街买回了油酥茶,有时带回了玫瑰糕。少年捧着香喷喷的食物吵着让他的先生吃上一口热乎的,然后看着孟鹤堂尝进口中才开始咧着嘴傻笑。孟鹤堂长周九良几岁,自是护着少年心性,宠爱不由控制的多了几分。想着近日与揽月阁日日谋划如何为九良报仇,孟鹤堂心里沉重也就多了几分。
乱世感情从来就是不由人的。
“小先生,你在吗——”未闻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张云雷对孟鹤堂特有的称呼,“小先生,我与九郎有事与你相商。”张云雷进到后院之中,白玉般的手扶在九郎的小臂上。
“小妖精,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孟鹤堂打趣道,“这脆生生的小身子骨可别在我这孟宅散了架,我可拼不起来,金霏九良,快来——”嘴上不饶人,但仍不忘让身旁二人上前搀扶一下。“少庄主请坐。”
“哎呀你可别贫啦!我与九郎近日相识一侠士,名曰朱云峰,书读的不多但待朋友兄弟极好,”张云雷坐下后拿起桌上的茶杯,中指与无名指捏起杯盖轻轻撇了撇上层的茶叶沫,说着正事之间还不忘嫌弃一番孟宅的茶叶,“这谢爷岁贡茶庄莫不是要关门了,茶叶怎的这样粗糙,一丁点也不似往日了,难道欺负我小先生好说话不成!”
“噗......”孟鹤堂闻言轻轻一笑,“无碍,我本就不挑剔这些,少庄主刚刚讲到朱云峰,他是何人?”
“他啊,他是九郎旧相识。当年与九郎一同在那三庆园小园子唱戏,不过祖师爷不赏他饭吃,没学两年便相中隔壁街的曹四爷了,心思哪还能在学艺上。他天性贪玩又爱赌,从小园子离开之后便日日泡在那赌场里面了,”张云雷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谁曾想这男子,学艺天赋不高但赌艺超群,没两年就成了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朱云峰前些年自己开了个赌场,就在郊外,那日我与九郎前去,你不知,他那壮硕身材,当真与当地地痞无赖相差无几!我本有些忐忑,可谁曾想这人言语之间却有些腼腆,腼腆话语中夹杂着些许道义。哦,就是有些碎嘴子。”张云雷介绍这人给孟鹤堂听,听得孟宅三公子云里雾里,不知他想说什么。
“少庄主,”金霏听罢打断张云雷的话,“想必少庄主介绍此人给孟儿是有些含义的,不知少庄主可否明示?”
“嗐,我一激动,都没说到正点上,”张云雷放下茶杯拉住孟鹤堂的手,郑重其事的说到,“那日我去赌场,猜我看到了谁?好巧不巧,正是四皇子云达。”
朱云峰不喜四皇子飞扬跋扈又诡计多端的性子,也看不惯他好色嘴脸,便总耍些小聪明赢了不少四皇子的钱财。这四皇子极其好赌,甚至将孟王赏赐的些许宝物悉数抵在了赌场之中。“小先生,我将此消息告知于你,你说你是不是该请我喝点好茶叶?”张云雷说罢,轻轻一推面前茶杯,故作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金霏九良听闻,四目相对,似是已有主意。
“孟儿,四皇子总冠以自己仁德的名声,好赌怕是没什么人知道,看他去的赌场也尽是郊外地方便可得知。这当今圣上赏赐的宝贝被抵出去若是让人知晓了,他吃不了兜着走是小,失一部分民心是大。”金霏在孟鹤堂身侧轻轻的说到,“只是不能直接散播这些消息,不然恐连累那个朱云峰了。”金霏说罢,若有所思。
“先生,再过几日便是孟王寿辰,你虽出宫多年但每年这时都会回宫贺寿,今年不知我与金霏哥哥可否同去?”一向不喜热闹的九良竟没由来的提此要求,一时让孟鹤堂不知该如何回答。“先生,九良听闻孟王近日得一美人,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我与金霏哥哥也想借此机会得以一睹芳容啊!”九良说罢看向孟鹤堂,孟鹤堂自是读懂九良眼中含义。你好赌,我便在父王面前坐实你好赌。这个机会天赐,进宫顺理成章。
听闻此言金霏嘴角笑意似有似无,这九良果真聪明过人,如此好机会莫不要辜负才是。
三人哑谜打得正欢,身旁张云雷气定神闲竟哼着小曲儿闭目养神起来。揽月阁汇聚天下机要,在得知云达好赌成性之后栾阁主便比往日多加了几分留意。好巧不巧这杨九郎和赌场老板朱云峰是旧相识,这些有利条件便可自然而然的串起来了。一个时辰之前张云雷刚从揽月阁出来,栾阁主让他将此消息带到孟宅,其余不必多说。张云雷与栾阁主意思不谋而合,也知道孟宅三人定会有所作为,看到此一幕便彻底放下心来。只待结果出来之日几人便可痛饮上几杯了。
聪明人本就能量极大,这孟鹤堂身边恰巧全是聪明的有心人。
———————————————————————————————————————
进宫前日孟鹤堂为金霏九良择了良衣,锦缎加身汇以祥云,金霏喜好青色,九良喜好黑色,孟鹤堂便选了二人最爱的颜色,并执意让筱亭将他所求的福袋绑在二人腰间的玉佩之上。孟鹤堂知道此去凶险,这云达若真急了不知会做些什么出格之事,求个福袋也求个心安。
是夜,九良坐于窗边,金霏站立身侧。“九良,明日孟儿会站在朝堂之上,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不小心被钻了空子便再无这些年岁月静好时日了。孟儿不喜欢这些权谋斗争,自小他看的太多了,这宫墙太凉了,宫里的石板路上每一块都有鲜血。可他还是回去了。”金霏说罢看着窗外的圆月,叹了口气,“我是有私心,想帮孟儿拿了这天下,可若他不想做,我再怎样都是徒劳,只有是你,他才会不假思索的抉择。哥哥我谢谢你。”
“金霏哥哥,若是先生不爱这江山,你何苦要给他呢?”
“不是我给他,是必须是他。他来当君王,百姓才会好过。”金霏眼神坚定,“九良,不早了,去陪陪孟儿,明天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站在他身后。你记着,他是你孟哥也是你口中的先生,无论如何,你要相信他。”金霏黑色眸中闪了一丝异样,九良虽察觉但没有多问,金霏也没有多说。
九良仍是选择和孟鹤堂同寝而眠。小孩为孟鹤堂宽衣解袍之后,摸着孟鹤堂腰间的伤疤,软软的奶音问道,“先生,你这里怎么会有一道疤啊?疼吗?”
“傻呀,都成疤了还能疼吗?”孟鹤堂一手将九良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九良的头发,“我家九良真的长大了。”
“先生说疤痕不疼,但九良心疼。先生莫怕,我都陪着你。但先生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别不要九良才好。”少年唯有在孟鹤堂身边之时才会有他这年纪应有的稚气,九良说着,反手将孟鹤堂压在身下,“我只要先生一人的心,你若是不答应,九良今晚便不饶你了。”
枕上醉排金靥,幽香付与谁怜。
怀中人在少年霸道专横的侵占之下眼角温润似含春水,不断求饶着重复着答应答应全都答应,双手不似少年修长有力,却也在少年背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红痕。可少年听了那些求饶答应的话语,却也没轻饶分毫。
少年汗水浸透似是还不想睡去,孟鹤堂便撑起身体轻吻少年额头,“九良乖,孟哥在。相逢惜缘真心付,爱浓依依共头白。”
———————————————————————————————————————
孟王寿宴,百官齐聚朝堂之上,琴瑟和鸣歌舞升平,女子青丝如瀑衣着薄纱,男子锦衣纶发气宇轩华。宴会开始之前金霏递给了孟鹤堂一张纸,上面陈列着皆是被四皇子云达输光抵押的宝物明细,其实也不用多,只需记住几个关键宝贝即可,譬如孟王忘妻珍妃的如意,孟王新宠梅妃的血镯。前者是旧爱的贴身之物,后者是新欢的传家之宝。这孟王也当真是喜欢透了这第四个儿子,如此赏赐下去,怕不是这江山哪天也一并赏了去。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次换孟鹤堂饮个酩酊大醉了。
宴席之上这五皇子孟鹤堂似是有什么开心事,大臣间的敬酒来者不拒。金霏扶他在身侧,倒也没有让他倒在众人面前出洋相。九良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先生,知道先生必须饮醉才可让行动不被察觉,眼里的心疼却不想尽数让三皇子鹤宇看了去。
鹤宇心思狡猾城府极深,他知道他这五弟若非有事不会如此,也不明示云达,只待暗暗观察殿上动静。若这主角不是自己,可不能抢了戏。
时机已至,孟鹤堂晃晃悠悠站到殿中央,举起杯中酒,在贺寿词讲罢之后,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慢慢说道,“儿臣这些年在宫外每日都很想念儿时之事,近日看到父王与哥哥们,心下欢喜不觉竟多喝了几杯。当年珍母后在时最疼儿臣了,常常做些玫瑰糕给儿臣吃......”孟鹤堂说罢,眼角撇着殿上之人——盘龙椅之上孟王不堪酒意,眼里竟有些悲伤。
“珍妃性子豁达,寡人甚是看重。可惜体弱,不得陪伴寡人了......”突然孟王眼神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云达,去取前些年寡人赐予你的如意,那是珍妃陪嫁之物,寡人心下感念,恰逢前些日子军机大臣献一翠绿宝石,取来让老师傅镶嵌在如意之上以慰珍妃陪伴之情!”
“儿鹤堂替珍母感念父王记挂之情!”未等云达言语,孟鹤堂便抢先叩拜在殿堂之上,这一下云达酒劲儿可就醒了,慌乱答道,“父......父王,儿臣将那如意供奉在菩萨面前,怕是贸然取来会触怒菩萨,儿臣请求改日将宝物送与父王殿中......”
“鹤堂也想念珍母,今日若不能睹物思人,鹤堂便长跪不起了!”借着酒意,孟鹤堂跪在殿中大声说道。
孟王没多想,招了招手,“哎,无碍,只是取来让寡人及众位大臣观上一观,睹物思人也好啊,镶嵌好便送还菩萨面前,岂会怪罪,速去取来。”闻言孟鹤堂暗舒一口气,看这下四皇子如何狡辩。云达在殿中慌了神,那宝物早就被抵在赌场里,现如今在哪都不知道,让他如何取来。孟王见云达仍无动作,不由得有了些怒气。“云达,寡人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回......回父王,那,那如意,儿臣弄丢了。”
“混账!”孟王听罢怒由心生,手中酒杯愤然一摔,碎在了云达身前。
“父王恕罪!父王恕罪!儿臣定会将宝物寻回!”云达哆哆嗦嗦趴在殿前,头也不敢抬。
“父王莫气,想必是四哥性子大大咧咧,一时寻不见也是正常,待他回府慢慢寻得,到时再到父王面前谢罪,”孟鹤堂此时慢慢说道,“四哥也莫急,父王对你一向宠爱有加,珍母的如意和梅妃的血镯都给了你,我们可羡慕坏了,你若是寻到了,定要好好跟父王谢罪!”外人只道是五皇子在给四皇子求情罢了,可三皇子鹤宇却是看明白了,这次是冲他四弟云达来的。
“混账云达!枉寡人对你费尽心思,赐你如意不够还赐你血镯!你珍母的如意你都不曾善待,何况血镯!来人呐,收了他血镯,闭门思过去吧!”此言一出云达彻底瘫倒在地上,倒不是因为让他闭门思过,而是这血镯和那如意一般,早已是不知去向了。
“......回父王,这血镯,这血镯......”云达此刻才明白他这不争不抢的五弟刚刚一番言语之意,也不顾这宝贝了,大殿之中直指孟鹤堂,“我今日才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孟鹤堂!你不是无意这王位吗!”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文武大臣不知云达此言何意,但如此场合提及太子之位怕不是活腻了,于是群臣跪倒齐声高喊,“吾王恕罪!”
“四哥此言何意?鹤堂不懂。这血镯和当今太子之位有何关系?为何平白按在臣弟身上?”孟鹤堂不惧云达,字字铿锵予以回击,“莫不是四哥酒醉了,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太子之位自始至终都是父王钦定,鹤堂而立之时便已出宫,此言究竟何意啊?”
“我告诉你孟鹤堂,就算我云达得不到这天下,你也休想得到!”
“你混账!”孟王此刻怒发冲冠,手背之上由于气愤已是青筋暴起,“来人呐!将这混账拖下去,寡人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到他!混账!”此言一出,四皇子云达的党羽已是瘫坐一片,多年来的追随已是功亏一篑,从此之后,这云达便与这皇宫再无半分瓜葛了。
被打出宫去的皇子,连庶人都不如。庶人尚且是人,而这双手沾满鲜血的皇子,离了宫也就活不长了。三皇子鹤宇在角落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嘴角笑意越来越深,“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
太医上前为孟王诊了诊脉,有些忧心的说道,“请吾王莫要在动怒了,气凝心结气血不通,请吾王保重龙体才是。”说罢开了良方退下殿来。一切按着孟鹤堂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九良此刻心结已解,父母同乡之仇已报,此时的云达已无需他费力,想让他死的人怕早已在门口排上队了。可金霏此刻却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不似九良一般轻松。三皇子一言不发必是看出些什么,金霏知道这人心思狡诈防不胜防,现如今全身而退已然是不可能了。
“父王,云达不争气,您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三皇子鹤宇一步一步走上殿前,手里的菩提手串打着转儿,嘴角轻轻上扬,语气平淡缓缓地说道,“五弟此次进宫,哥哥一年未见了,好些感慨,”说罢停下摆弄手串,悠悠的说道,“哥哥今日见五弟气度不凡貌比潘安,不知是否有中意的美人儿了,父王和哥哥在此给你做主。”说罢,眼神不经意瞥向身后的九良,眼角带着些讽刺意味。
九良闻言有些慌了,本来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杯子就这么直直的落了下去。金霏见状迅速接住,并拉住九良衣袖示意他冷静沉着。
“若是没有,就请父王赐予鹤堂一佳人,早日为父王诞下个小皇孙,父王,您看如何?”鹤宇依旧不慌不忙,眼露笑意,刀刀入心。
“父王,三哥,鹤堂暂时不想......”孟鹤堂还未说完,便被孟王打断,“鹤宇有心了,是寡人疏忽了,鹤堂,那张丞相小女年芳二八,正值婚配年龄,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择个好日子成婚吧!”
这下孟鹤堂有些急了,“父王,儿臣暂时不想娶亲,儿臣......”“五弟,莫不是你与那金将军之子金霏有些不为人知的瓜葛?整日里你们出双入对的,可别让外人说了闲话去。”鹤宇此言一出孟王便挑眉看向金霏,本就一质子,早就看着碍事,若是阻碍他帝王家事务,杀掉又何妨。
孟鹤堂看出孟王眼中的杀戾心思,眼神有些空了,转头直直的望向金霏九良。金霏面无表情,已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九良双手握拳,他不能允许他的先生就这样娶亲,但是更不能允许朝夕相处的兄弟为此送命,更何况是他的救命恩人。
朝为断肠花,暮逐东流水,九良低下头,他不敢再与孟鹤堂对视,他想冲上前去,他想拉起孟鹤堂就走,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做声的站在孟鹤堂身后,将他的先生拱手让与他人。
可是先生啊,三愿已无主,怎能负良人?
“儿臣遵命就是。”
———————————————————————————————————————
万事开头难,好在我开始更了,加油加油,三天一章���(啪啪打脸)
剧情原因会涉及其他人,主良堂放心磕。
所有角色不上升正主。
深夜更文,不小心字数超支(嘻嘻)
最后:最近风声鹤唳。很多精彩之处(车车车车)不予直白描写,三思之后决定发一下试试。(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下回迟到请拿张九南大脚丫子踹我。
最后的最后:各写作平台是我生活的避风港湾,是家。And——创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