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有来生,我要——

我要做什么呢？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不真实，窗外是蓝蓝的天，洁白的云，阳光，行人，高楼，树木。

她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干渴人类，贪婪呼吸着这久违的——人类世界的空气。

她看着那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死死咬住下唇，直至痛意传来，鲜血溢出。

她却笑了，一扫净水湖底那歇斯底里的阴郁与绝望。

这是真实的，真实的，不再是她净水湖底那一日日的幻想、一夜夜的梦境。

真实的，会说会笑的人类。

“主人……”有软软的声音响起，小仙子着急的责备，却掩不住担忧，“你身体还很虚弱，怎么就下床了呢？你要躺着多休息……”

小仙子喋喋不休地念叨，王默怔怔看着她，忽而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罗丽……”是她的罗丽呀，为了守护她和她的世界，牺牲一切的小仙子呀。

那玲珑宫里绝望的日日夜夜，唯一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亮光，她的罗丽。

可那时的罗丽，眉目中一如她，掩不住的悲伤与灰暗，她的伙伴，孔雀、亮彩、茉莉、菲灵，一起永远葬送在了冰雪之下。

而现在的罗丽，与她初遇，天真烂漫，还带着几分娇气。

这样的罗丽呀……

“主人？”罗丽抬头望着她，感觉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王默拂过她柔软的秀发，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微笑，安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抱抱我可爱美丽的小公主——罗丽”

小仙子瞬间红了脸，却没有发现那笑容中的苦涩。

“主人，”罗丽飞到她肩旁，“虽然看着你精神多了，但你还是不要站在窗台旁吹风了，我们到床边坐着休息会吧。”

“好，”她应道，转身，却带起一阵风，有什么被卷起，缓缓飘落。

一张纸缓缓飘到了她面前，熟悉到颤栗的画像浮现眼前：蔚蓝眼眸、雪白肌肤的精灵静静立在水上，精致美好，犹如梦幻。

　　那是水王子。

那是不惜将仙丹给予她、带她去灵犀阁借用灵犀之力、多次帮她助她，向她许诺永远珍她爱她的水王子。

那是……她终其一生的所爱。

可是……

王默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阵的发闷，随后是刺骨的冷意和疼痛，就像是数万根冰刺刺入胸口，鲜血未曾流出就已经被冰冻住一般，整个人都被扔进冰冷刺骨的深渊里，不见天日，不见光明，挣扎不能，逃离不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妹妹，而那么坚决亲手毁去世界的水王子。

那也是，在面对辛灵仙子与伙伴遍体鳞伤、在人类世界生灵涂炭、她苦苦恳求依旧高高立于空中冷漠俯视所有的水王子。

那也是，不顾她逝去所有将她囚禁于净水湖底、甚至要洗去她所有记忆的水王子。

"主人，你怎么了？"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小仙子飞了过来，担忧地看着突然间脸色雪白的她。

"……我很好，"王默睁开双眼，慢腾腾拖着酸痛的身体走到镜子前，双手搭在镜子的边缘处站稳了身体，"放心，罗丽。"抬头望着勉强能照到镜子里的镜像。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难看的吓人，苍白的嘴唇因为高烧而有些干裂，柔软的黑色短发带有几分湿气，软趴趴的贴在脸颊上，豆蔻年华的孩童眉眼间是不符合年龄的死寂之色，唯有那双眼睛还带有几丝光彩。

她缓缓捏紧双手，这是十二岁的她。

十二岁……

"是吗？"小仙子绕着她飞了几圈，忧心忡忡，"主人，你看起来，好虚弱。你是不是还没有退烧，我需不需要……"

王默打断它的话，"我很好，罗丽。"顿了顿，她再次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罗丽，我很好，非常好。"

罗丽看着大病初愈的女孩，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

王默抚了抚她的头，软软地一笑，就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还未经历过任何事的小奶狗，又软又萌，稚嫩的女声仿佛还带着几分天真，"罗丽，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女孩笑容一如往日温暖，罗丽稍稍松了口气，她却没有看见，女孩眼中的沧桑与凄凉。

她怎么会有事，这一世，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去保护好身边所有的人。

妈妈，罗丽，伙伴们，大家这一世，都一定会好好的。

她，她们，一定会比那些侩子手们都要过得好。

　　她再次望向窗外，天空碧蓝如洗。

"多么好看的蓝色呀……"她轻轻地叹，蓝得纯粹而美丽，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画像，同样清澈的蓝色，她倏尔一笑，一如既往的干净软萌，手却一点点握紧那纸成团，然后，狠狠扔向垃圾桶。

罗丽一声轻呼，"主人，你画了好久的，怎么就这么扔了？"

王默暖色调的双眸微微弯起，"因为，我发现呀，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便是永远呀。"

罗丽懵懵懂懂，表示不太懂。

王默双眸弯弯，但在眼睛最深的地方处，有幽暗的情绪在沉淀着，染黑了这双漂亮清透的眼睛。

那一张张惊慌死去的面孔，

那一点点被白色吞噬的世界，

那一个个无尽悲哀绝望的夜晚，

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痛苦嘶吼，

……

　　我绝不会原谅他们。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