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典史道:“这……下官还真未想到。”张公说道:“如今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三位夫人跳崖是三个案子,之间案情的重叠只是巧合。”
唐典史问道:“大人,第二种呢?”张公捋着胡须说道:“这三个案子,其实——是一个案子!”
唐典史惊道:“一个案子?!”张公靠在椅背上,缓缓颔首道:“正是。”唐典史道:“恕下官愚钝,大人您的意思是?”
张公解释道:“三位夫人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于年关前夕跳崖身亡,且都是由伏龙山上伏龙崖跃下。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吧?”
唐典史点头道:“确实。”张公说道:“事不宜迟,你我立即前往伏龙崖一趟。”
唐典史起身问道:“是穿便服?”张公颔首,两人换上了商贾的衣服后出堂。
张公道:“对了,雷捕头武艺高强,为了以防万一,把他也叫上吧。”不过多时,雷捕头一身仆从打扮赶来。
“走。”张公开口道。
三人一出衙门便撞见了匆匆赶回的汲欢,四人便一同前往伏龙山。
这伏龙山是肃林县境内名山,因山顶有一座寺庙从而更加闻名。这寺庙就是法济寺,方丈一明据说是少有的得道高僧。
四人行走于山间,见到前往法济寺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时至腊月底,来上香祈福的香客明显增多了不少。“老爷,咱们是先去寺里,”汲欢擦着汗道,“还是先去伏龙崖?”
张公捋着胡须道:“先去法济寺吧。”
雷捕头是个满面威严的中年人,颔下虎须随着山风的吹拂而一抖一抖的。雷捕头听闻张公的话,问道:“寺里如若有不妥之处,我等该如何做?”
张公道:“不动声色。”
不过多时,四人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攀爬至了山顶。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这寺庙无比宏大,寺门中开,高大的牌楼引人注目。寺门口有一尊韦陀塑像,韦陀双手合十,威严无比。
众人凝视了一会儿,随即向寺内走去。
一进寺门,四人只觉得眼前烟雾缭绕,出于敬意,张公拈了三炷香,向满面慈悲的佛像鞠了几躬。
其余三人有模有样地学着,也躬下了身。
张公等人走遍了几座大殿,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正欲往后殿去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和尚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施主满面正气,定然是不凡之人。”那和尚双手合十道。
张公行礼道:“凡夫俗子,见过法师。”那和尚开口道:“贫僧法号惠心,乃是这法济寺的知客僧。”
张公问道:“不知法师有何要事?”慧心道:“几位不要再往后殿去了,后殿虽是地藏殿,但目前正在做法事,不宜进入。”
张公问道:“不知地藏殿在做什么法事?”慧心叹道:“前几日,有几位女施主从后山伏龙崖上一跃而下,因而往生,方丈正在为这几位香客诵经祈福。”
张公双手合十道:“方丈功德无量。”
说完,张公率先离去,三人紧随其后。
一出寺门,张公说道:“走,去伏龙崖下。”
伏龙崖下。
“这可真是峭壁绝岭啊。”汲欢叹道。
数十丈高的悬崖绝壁,若从上面摔下,定然难留全尸。
张公环视四周,道:“那边有一个砍柴的老者,你我前往询问一番。”
“老人家!向您请教一件事。”那老者正弯腰拾柴,骤然间听闻张公的话,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公与三人疑惑地相视一眼,道:“老人家,何故如此惊慌?我等乃是过路的客商,非是歹人。”老者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这才心有余悸道:“几位老爷见谅,一日前这崖子下死了人,把小老儿吓得不轻,有些恍惚了。”
张公了然,接着问道:“死了人?老人家您看到了全程?”没想到此语一出,老者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老儿当时只是看到有一名女子摔在地上,死状无比凄惨。等小老儿看到时,她已经气绝多时了,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
张公试图转移话题,便说道:“老人家宅住何处啊?”老者一边指着北面一边答道:“伏龙山往北十里,有一片村庄,村口右面第一家便是小老儿家。”
张公笑道:“每日走这么远的路来砍柴啊?”老者说道:“可不是吗,家里的婆娘几十年也没有诞下子嗣,只能由小老儿自己前来。”张公道:“多谢老人家,就不叨扰了。”
老者离去。
张公思索了半晌,却不得头绪,只能先行返回了县衙。
掌灯时分。
张公趴在桌子上小憩,却怎么也睡不着,便思索起了白日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嗯?”张公忽然想起了白日里的一个可疑之处。
那砍柴老者说“看到有一名女子摔在地上”,这“摔在地上”一词貌似用得很不合理。一般,“摔在地上”一语是被用来形容一个过程的,可砍柴的老者却用它来形容女子死亡的状态,这难道不奇怪么?
老者一再说自己到来时祝夫人已经死了,他看到的只是尸体,却使用了一个过程词,这说明什么?
如果不是老者口误,那就是——老者看到了祝夫人坠落的全过程!只不过他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说罢了。
想到这里,张公起身道:“汲欢!”汲欢应声而入,拱手道:“老爷有何事吩咐?”张公道:“你去请唐典史、雷捕头、赵县丞、翟仵作前来相见。”
不过多时,几人齐至。
张公将自己分析的结果一说,众人觉得有很大疑点。张公道:“我要亲自走一趟,县衙便交付给赵大人了。”赵县丞拱手道:“还请大人放心。”
张公又问翟仵作道:“翟先生,您去勘验祝夫人尸体可有收获?”翟仵作思索道:“祝夫人浑身上下都被摔烂了,但依下官看,致她于死地的原因恐怕与坠崖无关。”
张公惊疑道:“什么?!”翟仵作拱手道:“正是,祝夫人头部有一个巨大凹陷,恐怕是钝器击打头部所致啊。”
张公问道:“那江、李二夫人坠崖究竟是怎么回事?”翟仵作面色一苦,道:“那二位夫人头部都摔烂了,谁还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张公颔首,道:“我要前往那老者家中,雷捕头,你去召集衙役。”
很快,雷捕头领着四十名衙役前来。
张公、雷捕头、唐典史、汲欢领着四十名衙役迅速向伏龙山北行进。
队伍宛如一条火龙,一路上艰险自不必说。
一进村门,便有小吏徐里正赶来。
“不知张大人亲临敝里,有何指教?”徐里正恭敬地问道。
张公宽慰道:“徐里正不必惊慌,本官前来是有件小事要询问一位老人家。”
徐里正谄笑道:“不知大人要寻谁?”
张公想了一下,道:“家住村口右面,无儿无女,以砍柴为生的老人家。”张公刚一说完,徐里正便喊道:“去找老史头!”
几个青年村民道:“是!”随即前往敲门。
敲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应答,张公暗道不妙,命人一脚将门踹开,当先进入。
“这……”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一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里面一个老妪横躺在床榻上,胸口斜插着一把匕首。屋内的火炉早已熄灭,更显屋内阴森诡异。
“狗贼!禽兽不如的畜生!”张公暴喝道,“我必定会捉拿你归案!”
徐里正大惊,慌忙往屋外走去。唐典史喝道:“徐里正!哪里去?!”徐里正两股颤颤,说道:“我……我……他……”
还未说完,徐里正竟双眼一翻,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