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昭昭,使人昭昭。”
“堂镜明明,冤狱明明。”
这是悬挂在昭朝房州肃林县县衙门前的一幅对联。
如今正是昭朝清宁四年腊月二十,年关临近,家家户户都在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
这日,肃林县县令、五十一岁的张公一如既往,于衙门内办公。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了唐典史的声音。
“怎么回事?”张公问道。
唐典史进屋,搓着手道:“大人——”张公道:“不急,先吃杯热茶。”说着,张公起身离椅,将一盏茶递到了唐典史手中。
唐典史千恩万谢,美美地呷了几口,这才暖和了过来。
“唐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张公问道。唐典史说道:“前日大人吩咐下官的事已经办妥,江夫人已然入殓了。”
张公闻言道:“办妥固然是好,可本官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唐典史问道:“敢问大人,还有何处不妥?”
张公道:“三日内,两个大户人家的嫡妻跳崖身亡。经了解,这二位夫人与各自的夫家那是举案齐眉啊,到底是因为什么想不开而自杀了呢?”
“况且——还要赶在腊月这么个喜庆的时节?”
唐典史一听,开口道:“大人所虑极是,可经过仵作验尸后并无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啊。”张公点点头,道:“这本官知道,但愿是本官多虑了。”
又聊了一会儿,唐典史告辞。张公道:“自从进冬月以来,唐大人也劳苦了。今年县里有结余,到时候去胡大人那里支三个月的例钱,从本官账上拿,就当是本官送你的过年贺礼了。”
唐典史笑道:“大人恩典,可老胡他向来吝啬,除了大人,谁能从他那儿抠出钱来?”张公大笑道:“好了,到时候本官跟他说一说也就是了。”
“多谢大人了,到时候下官一定去宅子里给大人拜年!”
唐典史嘴角含笑,拱手告辞。
没成想刚出衙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诶呦!走路慢点不行吗?风风火火的!”唐典史骂骂咧咧,正欲接着开口训斥撞到自己的捕快,没想到那捕快道:“不是小人存心冲撞大人,而是城西祝家又出了人命了!”
唐典史大惊道:“什么?!”
二人迅速往衙门里走去。
张公此时已搁了笔,正欲前往胡主簿那里说支钱的事,又见唐典史带着一个捕快飞速赶来。“怎么?唐大人还有事?”张公问道。
唐典史急声道:“大人,城西祝家又出事了!”
张公凝眉道:“究竟怎么回事?”那捕快拱手道:“方才祝家老爷打发人来报案,言说祝夫人跳崖自尽,小人想着来给大人您报个信。”
“祝夫人也跳崖了?!”张公只觉得头昏脑胀,接着道,“仵作去了么?”
那捕快说道:“雷捕头已经请了翟仵作前去。”
张公道:“事不宜迟,唐大人,我等也前往。”
唐典史拱手道:“是。”
城西祝府。
“夫人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是为夫哪里亏欠你了吗?夫人啊!”祝帖哭道。
“老爷节哀,太太已经去了,再怎么哭也醒不过来了。翟仵作来了,还是先请翟仵作看看吧。”一个小厮轻声说道。
“放屁!我夫人去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祝帖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那小厮脸上,犹不解气,高声喝道,“来人啊!”
两个小厮雷轰般答道:“在!”祝帖指着那捂着脸的小厮道:“把他拖出去,杖毙!”
“老爷饶命啊!小的说错话了!饶命啊!”
小厮再怎么喊也无法扭转被拖出去的命运。
“且慢。”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是张大人!”
“老爷!张大人来了!”
祝帖急忙出迎,只见一位身着官服,颔下长须垂至胸前的老者负手而立。老者身旁站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两人立于府门外。
祝帖拱手说道:“拙荆一事竟能劳动张大人亲临,真是惭愧。”
张公亦是容颜悲戚道:“祝家遭此一事,真是不幸,本官身为一县父母,理应前来。不过——”
“敢问大人何事?”祝帖道。
张公道:“这小厮不过一语之失,何必取其性命?”祝帖恨声道:“这混账……算了,既然张大人亲口告免,草民便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祝帖偏头道:“来人啊!把他乱棍打出府去!”
张公接着问道:“为何令夫人归天,家主却不让仵作验尸?”祝帖强笑道:“拙荆是上吊自尽,不用劳动仵作了吧?”张公摆手道:“不可,唐大人!”唐典史拱手道:“在。”
“去请翟仵作。”
翟仵作早就到祝府了,只不过被祝帖派人挡了回去,老爷子一气之下回了县衙。
当下,翟仵作又被衙役请了回来。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老头子六十多的人了,在寒风里来来回回的,也没人心疼我这把老骨头!真是的……”
翟仵作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惹得一旁的衙役哭笑不得。
祝府。
“这么说,令夫人一日前去过法济寺祈福?”张公捋着胡须问道。
“是啊,草民昨日出城置办年货,可谁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祝帖又抹起了眼泪。
张公了然,起身道:“家主想来还有事要忙,本官且先告辞,别忘了请翟仵作验尸后再离去。”
祝帖道:“大人自便,草民忧思过度,恕不相送。”
一出府门,方才被打出府门的小厮立即迎了上来,他浑身伤痕累累,衣服也被撕烂了,于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人,小的如今没处可去了,求您收下我吧!”那小厮哽咽道。
张公问道:“你可还有家人?”小厮答道:“清宁元年的一场蝗灾,家里人都饿死了,就小的一个人入了奴籍,得以苟活。”
张公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汲欢。”
张公叹道:“如今县衙里无人出缺,你与吏、役无缘,可愿在本官身边做个亲随?”汲欢大喜道:“小的愿意!”
张公道:“那好,你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解下身上的棉衣,给汲欢披上。
三人往县衙走去。
回到县衙,张公为汲欢销了奴籍,从此汲欢便跟在了张公身边。张公先给了汲欢一些钱财,让他去购置棉衣、药物等,不必多言。
坐在县衙里,张公默然不语。
唐典史没好气地说道:“依下官看,那祝帖就不像个好东西!”
张公闻言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如此说?”唐典史道:“自家夫人死了,祝帖居然会阻拦仵作验尸,再想想当时他的语气与措辞,下官真开始怀疑是他搞得鬼了!”
“原来你是做如此想法,也不无道理,”张公说道,“这样,唐大人,劳烦你去找一趟赵县丞,调取江、李二夫人跳崖案的卷宗。”
“是。”
不过多时,唐典史捧着一摞卷宗走入,边走边道:“大人,这两个案子定性为自杀致死,卷宗里也没多少东西啊!”
张公道:“终归会有些蛛丝马迹的。”说着,张公便已经开始了阅读。
唐典史端着茶盏,一声不敢出。
过了约一个半时辰,期间唐典史出去了多次,张公却一直坐在椅子上,茶饭不思。不过,这卷宗总算是看完了。
“唐大人,这卷宗上显示,江夫人、李夫人俱是于伏龙山后伏龙崖跳下身亡的。而这伏龙山顶又是法济寺宝地,三位夫人还去过寺中祈福,这一连串的事情联系起来,你不觉得蹊跷么?”张公揉着眼睛问道。
唐典史挠着头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