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声满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滚滚扬尘遮住了部分光亮,朦朦胧胧。
翻天的尘烟却遮不住满地的血污。
这是朗国都城“燕”,繁华早已在夜朝铁蹄踏遍全国之前就便已消散,唯余满城草木,惶惶恐恐地守着生它育它的这座城。
城门前,有个身影骁勇无比。
穿着盔甲的祁风,执长剑捅穿面前的敌人,又被一群敌人包围上来。他们多手多脚,再骁勇的将军也招架不了这“人海战术”。
死死撑了很久,久到祁风眼前都起了重影,耳边传来轰鸣。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转身的瞬间,一柄带着血污的铁剑猛地向他划来。“噗嗤”一声,血流如注。
有人想趁乱砍下他的头颅,却被后方涌来的大军推搡到前方,白白错过。
祁风倒下的一刻,一切在他眼中都放慢了。
他看到,属于朗国的旌旗被人一剑斩断,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祁风瞪大了双眼,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倒下了,血水从他的口中,脖颈处喷涌。
“想.......想不到我一生拼搏,到头来还是无法.......保护他们!”上天好似听不到他的内心,残忍地指挥入侵者:攻城!
千军万马纷纷踏过,鲜红的战旗瞬时布满了灰色,绵延出残破的、无法弥补的大洞。
祁风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血沫堵在嗓子眼中下不去也涌不上来。
威震八方的祁将军如今同不分敌我的无名小卒躺在一起,残存一口气如午后的炊烟,丝丝缕缕。
他被血红覆盖住的脸,正对着高高城门的方向。
“咚!咚!咚......”厚实的木桩叩击着城门,苍劲匾额“燕城”在猛烈的撞击的余波下颤颤巍巍,几欲下落。
那震天之声一下一下打在祁风心尖上,他的眼沁红,与血如出一辙。
城门内,有他的君主,他的士兵,他的朋友和爱人。
“不,不要!”
他想喊出声,却被周围的嘶吼掩盖。
他太虚弱了,喉咙上的伤口还在呼呼地冒血。眼前逐渐模糊,却依然能感觉到一道黑影笼罩了自己。
是一个并不健硕甚至有些尖细的敌军士兵。
那人眼中放光,恍如黄鼠狼上身,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就像是看见了农户家里肥硕的鸡。
杀了祁风,绝对会名声大噪!
他还在悱恻是谁重伤了祁风却忘了割下他的头颅去领赏。
于是他,挥动一把缺了口的破刀,一下,砍掉了祁风的头,鲜血溅起,崩了他一脸——还是热的。
他捡起一旁残破的战旗将还温热的头颅包住,抱在怀里。
他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破防的大军,恍惚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他朝反方向溜走了。
只是可惜了,十七岁就领兵打仗,胜迹无数被封为“战神”的祁风将军,大军包围,就地抹杀,被无名小卒砍下头颅——
长眠于此。
破防还在继续,门内的朗国士兵还在死死撑着。
有人用力至极,已将自己的下唇咬破,血,一滴一滴流到盔甲上,开出朵朵凄厉的血花。
“双拳难敌四手”,“轰”得一声,城门,被破。
被迫后退的守兵们瞬间红了眼睛,泪水沿着那常年被风侵蚀的红脸流下,火辣辣地疼。
但他们不敢松懈,不敢放弃,紧握着刀冲了上去。
“啊——”冲上去的守兵嘶吼着,声音多令人揪心。捅穿眼前的敌人,又被敌人用尖枪刺倒在地。
有人在身上浇上火油,抱着炸药,眼睛瞪的溜圆,嘴里高呼“朗国万岁”,朝敌人冲去。
“轰”的一声,炸掉一片。
一旁一名年纪较小的士兵红着眼眶,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呻咽泄露一丝。
就在刚才,冲出去的那个前辈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潇洒又释怀地说:“与其让那群狗娘养的拿刀戳死,不如,我跟他们同归于尽!也算为我们朗国放个大爆竹,增增士气!”
说完就冲了出去。
果然火光冲天,声势浩大,比那爆竹,震撼得多。
小士兵一抹眼泪,狠狠地咬了咬牙,抓过那火药,嘴里高呼:“朗国万岁!”
“砰!”又是一声。
开了先河,随后都是“万岁”的高呼,此起彼伏的轰炸,火光冲天,绚烂无比。
却没人敢像欣赏烟火一样观赏这一场自杀式的保卫战。
作为进攻方的夜朝士兵又怕又笑。
怕这群不要命的疯子,也笑这群不要命的疯子。
这点火光,跟夜朝十万大军相比,星星点点。不过是必败之国的苟延残喘罢了。
轰炸声逐渐消失,归于寂静。
城墙上的守兵死的差不多了,尸体被夜朝士兵搬到一起,山似的摞了起来。苍凉又残忍。
朗国都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也被攻破。
只剩皇宫了。
不远处皇墙上的孟巍将军看着黑压压的夜朝士兵潮水般从中武街涌来。
这条从城郭一直通向皇城的街道,原是最繁华的。现在萧萧索索,空无一人,只有夜朝的铁蹄逼近的声音。
孟巍眼眶红了:“城墙破了,那祁风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没人留给他时间伤心,身着玄武甲,手持红缨枪,孟巍深呼吸,转身振臂高呼:“朗国的禁军将士们,城墙破了,我们还有皇城,最后一道防线,必是你我之辈的尸体。”
“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誓死捍卫皇城!”
“誓死捍卫皇城!誓死捍卫皇城!”嘹亮的口号在空中久久回荡,几千人的禁卫军也吼出万人的气势。
虽口号热血沸腾,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生死一线。
城下那几万大军会像饿极的野兽将他们生吞活剥。
但他们愿与城共存亡,这是唯一报答所热爱的这片土地的机会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孟巍一声令下:“放箭!”
千百支羽箭齐发,壮观无比。“嗖嗖”的破风声令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颤。
许多年以后,当年侥幸逃脱的禁军士兵提前那次灿烈之战,还会忍不住声泪俱下,泣血如啼。
这千百支利箭只能拖住夜朝士兵瞬息时间,马上会有人顶上。
敌人太多,杀也杀不完似的。
到头来,夜朝举一国兵力,换来一个残破不堪,千疮百孔的朗国。
那日血色残阳,黑烟迷乱中,朗国国君携皇后,一把火烧尽了皇宫,留给贪婪的夜朝——废墟里上孤烟。
——事却从属十余载后,残阳落幕,笙歌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