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风摇铃响,琴声悠悠。
安乾睁开眼,便见母亲抹了膏药,往自己的背上轻轻按去。
嘶...背上的肉紧了紧,安乾只觉得浑身酸痛。然而昨日的记忆如同洪水滚滚而来,直觉让安乾脱口而出:
“娘,我要找皇上!”
“你还嫌命太长?”安乾的母亲无奈地收回了凉布,开口,“昨日吃的苦这么快就忘了?还找皇上作甚?”
“这事轻鸿他们没关系,儿臣得和皇上说清楚,”安乾挪了挪身子,想要翻下床,“是儿臣的失职,怎能赖在他人头上?”
可还没等他够到鞋,鞋就被人抽走了,只留他一人望天苦笑。
“他们若是不死,殃及的就是我们,你难道要为外人而置家人不顾吗?”
“还有,别忘了你还在禁足,这期间不得外出。”
听到房门关下,安乾才完全坐起来,喃喃道:“当真要这样吗?”
——
此时群马嘶鸣,惊动了城中的人。
在轻无燕的院子里,官兵鱼贯而入。院内桃花纷纷落下,风过本应无痕,落花却勾勒出了风的痕迹。
可惜这一美景,无人有心欣赏。
只听那传诏书的地方官大声道:“重犯轻无燕,速速出来领罪!”
城内的百姓对院里指指点点,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都停了下来看热闹。
“小姐!快换衣服!”绿棠冲进轻鸿的房间,扔给了她一套便服。
轻鸿吃惊地看向盛装的绿棠,眨眨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还在准备去皇城游玩的衣物呢,又出了什么乱子?
等轻鸿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一个官兵便冲了进来。
“小姐快跑吧,出事了!”绿棠抡起一个花瓶,向官兵头上挥去,再不跑引来更多的人就真的来不及了。
“还有轻无燕的女儿,去那里找找!”门口一个声音传来,吓得轻鸿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见轻鸿已经跑进人群,绿棠也放下心来,推开门,道:“不用找了,我就在这儿!”
听到绿棠的声音,轻无燕吃惊地抬起头,竟是丫头的丫鬟,那丫头呢?
见轻无燕四处张望,官员一把摁住了他的脑袋,迫使他低下头来。
人群中的轻鸿见到这一幕,捂住了嘴,任由眼泪滚落。
绿棠的眼眶渐渐红了,但还是对轻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上前。
小姐爱笑,她舍不得让小姐哭,真希望小姐快乐多一点,再多一点...
官兵压住绿棠的肩,绿棠双膝便重重落在了地上,碾碎了那落花,泪也纷飞,落花残,生离别,一场落花一场梦,小姐,您就当我只是一个梦吧......
南柯一梦,梦的尽头是黄泉......
没必要为我而流泪的......
春雷打响,雨从云霄飘落,降落在满地的残花上,好似桃花也在流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轻无燕供米掺假,期君之罪当诛九族。即日行刑。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一下,诛九族,黄泉路已开,凄凄惨惨,有苦无处诉。
大刀举,一刀一界隔,血染院落,永不再见。
“真不知道轻无燕他们好端端的干嘛要和皇上作对。”人群中有人叹息。
“哎,听说还是军粮。”
“啊,军粮也敢掺假,那诛他十族都活该。”
轻鸿握紧了拳头,红了眼,喃喃:“父亲他没有掺假,他没有...”
行刑的官兵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皇上说的话就算是假也容不得一个小小庶民的反驳。
人们的目光向轻鸿聚集,不知是谁叹了一声:“咦!我认得她,她不是轻无燕的女儿吗?”
一语既出,全场轰动:“啊,那不是...”
官兵反应过来,冲上前扯下了绿棠的面纱,顿时怒了:“反了!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轻鸿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真该死,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要是被官兵抓住,便是思路一条。
她的命是绿棠拿命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在那!你们快一点,连个女人都抓不住,真是废物!”官兵的咒骂声又传来。
轻鸿从来没有这样跑过,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痛,吹干了泪水,冻了轻鸿的心。
是谁!是谁害她失去了亲人,她与他不共戴天!
——
轻无燕的院落外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一个男子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一片斑驳血迹捂住了脸。
男子身边的马不安地跺着蹄子,蹭蹭男子的肩。
“利风,我来晚了是吗,我终究还是来晚了...”男子无力地靠在马的身上,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
马低下头安慰似地点了点男子的肩,男子扶着马颤抖着腿缓缓站了起来,一看就是已经身负重伤。
华丽的袍子挡不住男子脸上的憔悴,他抱住马头痛哭了起来:“利风,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娘害死了她啊!”
边上路过的人同情地看了看男子,又匆匆走开了,加入到人们的讨论中。
轻无燕被诛九族这等大事已经传得举国皆知,人们对此事各种各样的评论都有。
但万变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骂轻无燕作死,没有国家的忧患之心。
男子听着人们的讨论,抬起了头,心中苦笑:“明明是我的错,明明是我...”
此人正是安乾,带着浑身的伤和两个门卫打了一架,骑上自己的爱马冲出府邸,颠簸了一路,只为救下因自己而受罚的轻鸿。
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人救不成,回府也回不成,自己潜逃应该激怒皇上了吧...
想必府邸上已经聚满了官兵吧。安乾的眸子暗了暗,翻上了马背,漫无目的地向远离皇城的方向走去。
雨雨越下越大...
轻鸿面对着一片黑压压的人马,停下了脚步,前有夺命鬼,后有亡命崖,仿佛在隐隐提示着轻鸿她已经无处可逃。
为首的官员对着轻鸿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转过头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道:“这丫头其实还长的还蛮好看的,是不是可以物尽其用一下?”
听到这句话,将士们都哄笑出声。
汗从轻鸿的下巴上滚落下来,衣服也早已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轻鸿的身上。
在这紧张的氛围里,没有人任何注意到周围树林里传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轻鸿看着骑着马向自己走来的官员,惊恐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石头从轻鸿的脚后跟滚落,不用说轻鸿也知道自己除了跳崖,别无选择。
难道真的要就这样死了么,轻鸿闭上了眼睛,再次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便轻轻向外倾去。
为首的官兵没有想到在最后还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到手的羊羔就这样脱离了盘子。
可没等他叫出声,一道银光就取了他的性命,血溅四周。
一位身穿青袍的男子从官员的胸间取下匕首,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刃上的血迹。
“我的人,除了我以外没有谁能动的起,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问问我的意见。”男子悠悠地留下了一句话。
紧接着便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跳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