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战事吃紧,晋都久攻不下,这两天粮草也近告急,叱云南有些烦躁地看着沙盘,比对着详细的地图,一时竟毫无头绪。思虑片刻,叱云南传令让叶惊鸿来主帐。
要说这叶惊鸿是何许人也,却是三月前叱云南从战场上救下的一员小将。
这白袍小将隶属骑兵营,人群中如收割机一般收割着敌军的头颅,开始杀得极猛,涨了士气引了许多眼球,只可惜犯了初次打仗的大忌,后续不足,险些被人围成一团绞杀。叱云南百步射穿敌军首领,敌军大乱,这才让他寻到机会把这不要命的臭小子拾了回来。
却也因此稍稍注意到了这猛虎,果不其然,后面几次的战役再没有出现第一次的情况,且猛虎绞杀敌人的数量愈多,这倒让叱云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如他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
或许是触景生情,鲜起爱才之心的叱云南交了几件差事给这个名叫叶惊鸿的小子,结果完成地皆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错。叱云南满意地升了他的军职,放在身边不咸不淡地教着。
再说这叶惊鸿前往主帅帐时,正巧碰上了信使,要将将士们的信件交给将军,叶惊鸿冲信使伸出手
“给我吧,我去交给将军。”
信使忙不迭给他,且不说这叶惊鸿这几日正是风头两无,大家皆知叱云南这是想练出个前锋大将来,不敢找他麻烦,惹主将不快,只说叱云南身上的杀伐之气太过,每次信使见了他,没干什么坏事都得紧张半天。
叶惊鸿从一打信中抽出一封信揣兜,信使以为他思乡心切。等白袍小将转身要走,他才忽想起随着信件还有一个包袱要给他,急忙追了过去,将东西给他。
所以当叶惊鸿大包小件的走进帐中时,叱云南一贯冷酷帅气的霸道将军脸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有些嫌弃地以两指拎起挂在叶惊鸿脖子上的包袱,问道
“这是什么?”
叶惊鸿一边卸着身上的货一边回答
“将士家属送过来的棉衣信件,信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鼻青脸肿还崴了脚就托我发放这些东西了。”
叶惊鸿从里面拎起一个绣着“叶”字纹的包袱,捞在了怀里。叱云南瞟了两眼,漫不经心
“你家里送过来的?”
“嗯。”
“北凉晋都久攻不下,近几日粮草也告急,你可有妙计?”
叱云南也不跟他瞎客套,直接点出了重点。
叶惊鸿仔细地看了看沙盘,将代表着将士的小旗插入沿途的河流边的丛林里,又观望了一会儿,随即抱着包袱眼睛一弯,笑容凶残
“将军认为火攻如何?咱们也效仿卧龙先生来一出借东风烧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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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这几日要来东南风?”
叱云南映着火光的脸俊秀绝伦。灯火里看美人,无情也看出了三分柔情,叶惊鸿看了一会儿稍稍移开眼,盯着地面老实地回答
“家中兄长曾参过军来过北凉,给我讲过北凉的风土人情,小时候当故事听过一耳朵,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叱云南面无表情地听完“本将军就这么不入你眼?非得看着地?”
叶惊鸿眼不动嘴快,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调戏了一把叱云大将军
“将军容色过人,末将不敢冒犯。”
叱云南一哽,哼了一声,反倒打量起了叶惊鸿,削肩窄腰,精瘦长腿。叶惊鸿身形极好看,却不是花架子,前几日叱云南在演武场看见这臭小子长腿绞上校尉的脖子,腰一用力就将人整个摔下,校尉憋的脸都紫了才认了输。挣扎过程中半点没有反抗之力。
叱云将军看中的小树苗不仅身型好,面容也是极好的,修眉琼鼻,一双桃花眼在火光下亮的惊人,像极了蓄势待发即将捕猎的野兽,颜色浅淡的唇紧抿着,这家伙皮肤极白,在大太阳下晒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黑一点,长得倒是很符合那些个小姐心目中白袍将领衣冠禽兽的形象。
叶惊鸿没理大将军无缘无故又一声闹变扭似的哼,耳朵微微一动,端正了神色。下一刻,叱云南看见了远方夜空上炸开的绚烂烟花。
叱云将军右手高举,一挥而下。原本等在两人身后等着冲锋的骑兵听着两人对话,又想笑又只能憋着,这会儿看见指令,兴奋地嗷嗷直叫随着主帅冲向晋都。
攻城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由叱云南率领的骑兵勇猛非常,却不是大肆屠戮的结果。原来几十天下来的耗损,晋都早已外强中干,守城的邓太守等不到援军,携所有战力出城迎敌,却在今夜被偷袭。
魏军的火攻来得又快又猛,夏时的东南风一吹火势越加大,凉国军队朝着河流方向撤退,被早已埋伏在草丛中的叱云军围剿,伤亡惨重。而等邓太守带着残兵败将想回城时,晋都上飘着的,已是带有叱云家纹的黑底金云旗了。
今夜,魏军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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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该给你记首功!”
攻下了城池且安顿好凉民的叱云南愉悦非常,他一向待手下将士优厚,这次甚至向叶惊鸿给出了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可以提出任何要求的奖赏。
叶惊鸿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两回,然后便想叱云将军提出给他一个承诺,不逼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那你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庆功宴上喝了些酒的叱云南放松了心情,不自觉的鼓了鼓嘴,这是他儿时极寻常的动作,叶惊鸿向四周环视,见兄弟们都很有眼力见地低头喝酒,他才摆摆手,说只要将军给一次机会就成了。
见他还有所犹豫,叶惊鸿拖长了调子,加了把火,将军不会连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吧!
叱云南大手一挥,准了!
被喝高了的老狼们轮番灌酒,叱云南很快就醉了,喝地两颊生晕,直嚷嚷着要干趴这群臭小子。叶惊鸿虎着一张脸吓退了还想涌上来的蠢崽,扶着醉的迷迷糊糊碎碎念的小可爱回了太守府的卧房。
任劳任怨地给小可爱铺好床,脱好鞋,盖好被子,擦好脸,叶惊鸿才惊醒般一怔,随即嘟囔了句粗口。
转身,熄了灯,回了自己房间。而早已睡熟,睡姿端庄正经的大将军,一刻钟后对着黑暗似说梦话般的吩咐了一句
“给我查清楚叶惊鸿的来历,从小到大,事无巨细。”
他想起那小混蛋的嘟囔又笑了笑,翻了个身,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征战沙场的叱云将军并不知晓世上有种缘分,一语成谶。
小混蛋说娘嘞,怎么搞的老子是他媳妇儿一样。
风过无痕,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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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两城,魏军士气大盛。
最后一战便是,北凉的核心都城。
却在这最后一战时,军中本熟悉了之后亲近非常的两人,出了点事情。
当叱云南收到信的时候,他是很恼火的。先不说自己可能会被罪责,仅仅是他发现了一个将才,却被告知这个“才”下面不带把,是个姑娘,且这个姑娘还是候府的嫡大小姐,而痛失想栽培小树苗,险失小伙伴的心情,就足够让叱云南用匕首射破几个靶子了。
他让人把小树苗带上来,小树苗还是一身银甲,眉目冷淡地和他行礼。叱云南不动声色地将人从头看到尾,体质才华,音容面貌,大好的青年才俊
怎么就是个姑娘呢!
叱云南有些头痛,也没想去怪罪底下验身的人,毕竟他自己也看走了眼,还一走眼就是大半年,心里这么想却还是冰凉凉地开口
“可以啊,名字假的,身份假的,不知燕大小姐在军营里玩得可还开心?”
语气还好,时刻吊着心的小树苗不敢乱瞄,不卑不亢,小心地琢磨着措辞,争取顺毛捋完怒发冲冠的大将军,随即她稍稍弯腰抱拳
“末将不知将军何意,到军营便是行兵打仗何来玩闹一说。”
叱云南冷笑一声,前半段没否认,后半段倒是辩驳地快。不可置否,这回答让叱云将军心情稍霁。
“军营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刀剑无眼,燕小姐还是尽快回去吧。”
“战场上无男女之分,只有生与死的抉择,惊鸿有保家卫国之心,也有护卫家国之力,且并未给军营带来过麻烦,为何不能为国效忠?若是因为末将的身份,末将愿立下军令状生死病痛皆与将军无关,但凡末将有丝毫扰乱军机,皆按军规处置,还请将军成全我!”
叱云南思虑半晌,叶惊鸿,不,燕惊鸿的本事他也瞧见了,所以才起了爱才之心,想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起了提拔之心不是那么容易能打消的。且先下战事紧急,与其浪费兵力派人送她回去,或在军中养个闲人,倒不如让她上战场效力,不派她去太危险的地方就行了。
他叱云南想保一人,应是绰绰有余的。
见叱云南不说话,燕惊鸿抱拳,想用出杀手锏
“将军可还记得半年前曾给予的承诺?”
叱云南摆摆手打断她
“得了!本将军还没那么顽固不化!你既已呆了半年再多呆几个月也无妨,准你继续留在军营为大魏效力!还有,你父母给你送过来的护心镜和铠甲就别藏着掖着了,穿上!省的燕侯说本将军虐待下属!”
叱云南松口的那一刹那,银甲小将终于露出了进帐来的第一个笑容,灿若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