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日前叶凡做了一个古怪至极的梦之后,身体并没有像梦里的男子所说的那般,反倒是越加无力,就连喝药也得苏浣手把手喂下去。
苏浣倒是从无半句怨言,只是时常念叨着不知去向的白慕遮,偶尔说上一些自己游历大洲的见闻,也让叶凡不那么苦闷。
说来也奇怪,两天前苏浣在打扫院子里的香灰时,屋子里忽然一阵响动,回头一看,一只手臂长短的土龙飞快的爬出院子,等到了门口还不忘看几眼苏浣。吐了吐叉开的信子,两只绿色的眼珠子上下转了几圈,扬长而去。
小镇四面环山,镇子里冒出什么蛇虫鼠蚁并不少见,只是那土龙浑身的鳞片全是反长的,当真是稀罕至极。
这几日经常有些书斋的学生过来送些鸡蛋和馒头,虽然苏浣推辞多次,可陆先生依旧每日差人送来,只好作罢,却也省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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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渊巷的巷口,李槐安一大早就打开大门,心神不宁的东张西望半天,见四下里无人,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院门。
双儿自然是察觉到了今日李槐安的反常,自从一月前那个身穿紫色锦衣的小孩子拜访过后,李槐安就这样变得神经兮兮,往日里那些片刻不离手的经书也不再看了,倒是天天念叨着什么“金鳞,化龙。”古怪的很。
这两天李槐安没少往门外看,自然是因为闵沐阳了。说好的不日便会再来拜访,还会送自己一桩莫大的机缘,可就这样留下一句没个影儿的话,到现在连个穿紫衣服人都没见着。李槐安心里急得呀,恨不得直接去那个什么灼阳山找他。
李槐安叹了口气,无奈问道:“双儿,你说他会来吗?”
正在晒衣裳的双儿卷起袖子,白如凝脂的手臂在李槐安面前晃来晃去,漫不经心道:“应该会来吧。”
小镇里待字闺中的姑娘并不多,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总是恪守家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双儿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镇子里不乏有人惦记。
从李府搬出来四年多了,这丫鬟跟着自己也是任劳任怨,也曾想着替她寻一个好人家,可好几户上门提亲的双儿都看不上,无奈只好一直任由她跟着自己。
李槐安一直是摸不透这丫鬟的底子的,好奇问道:“你可知我所言是谁?”
“公子所想的,双儿猜不得,也不能猜。”
李槐安摆了摆手,“别在意高低尊卑,你我都是一样的。”
听到此处,一直漫不经心的双儿忽然抬起头,低声细语道:“不一样的。”眼神中的落寞,使得李槐安不知该如何劝慰。
双儿晾好最后一件衣服,提起木盆,走入房间。
李槐安顿感无奈,索性出了巷子,又想起些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命先生手持一束仙人指路的旌旗,摇着一只响铃走到李槐安面前,驻足片刻,上下打量了一番,故作高深道:“这位公子,您可有什么烦心事需要我指点一二?”
李槐安轻蔑一笑,“我满是烦心事,可是不问苍天,不信鬼神,更不信装神弄鬼。”
算命先生背过手,也不恼怒,摇了摇手上的旌旗,“金鳞岂是池中物,公子你莫要畏首畏尾,前路漫漫,人生浩荡。”说罢,晃了晃铃铛,不紧不慢的向镇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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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鼋桥上,行人匆匆,无人在意桥上跪着的一个白首老者,尽管他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闵沐阳走到黄夜行身前,老者立即住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紫衣少年开口道:“黄师叔,不过是一个赌约罢了,您又何必当真呢?”
老者全无半点傲气,恭恭敬敬道:“少主您莫要取笑老夫,愿赌服输,我自然是毫无怨言。”
闵沐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缓步踱到栏杆前,“师叔啊,你这次可算是给我惹了麻烦了,原本四月初就该办好的事硬是拖拖拉拉到现在。如囊中之物的国运香也被陆先生捷足先登,你可知老祖在山上好一顿大发牢骚,好几个弟子仅仅是练功偷个懒,便被老祖杖杀,我这一个月可过的好不是滋味儿啊。”
黄夜行听的直冒冷汗,先前和世子打赌督造官必然会焚毁前任城隍的泥身,可谁知这刘业居然刻意反其道而行之,下了一手棋。使得自己不得不在这桥上跪了一个月,中间耽搁了不少事,若是老祖责令起来,自己定然是要被问罪的。
“少主,如今我还有最后三日,还请您再最后宽限三日,老朽必当唯您马首是瞻。”
闵沐阳拍了拍栏杆,不屑一顾,“哼,还望你好好思量,九师叔。”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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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安找出几本经书,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读了几遍过后,又放回到石桌上,起身转了转,还是心神不宁。
可他没有注意到,大开的院门前站着一个紫衣少年,正是自己又惧又怕的闵沐阳。
紫衣少年跨入院子,李槐安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闵沐阳摆了摆手,“不必这么拘谨,你等了很久了吧。”
李槐安低声道:“不敢,这是我应该的。”
闵沐阳冷冷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色符箓,折了又折,放在石桌上,“你要是准备好了,就和我一同去灼阳山吧。”
李槐安依旧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道:“还请您宽限几日……我还有些心愿未了。”
闵沐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剔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还有什么心结吧。”
李槐安连忙说:“不是心结,不是心结,只是想和朋友道个别。”
闵沐阳起身走到李槐安跟前,看着他躲闪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就是住在巷子里的穷酸小子?”
李槐安不解道:“您怎么知道?”
“我若是连这都不知道,又怎会前来找你。”却忽然话锋一转,“你,究竟是想和他告别,还是想杀了他?”
李槐安忽然想起四年前,自己在巷子口被昔日的几个长兄毒打时,背着药草篓子路过的叶凡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还带着一个官差,几个长兄反应过来便跑了。
那时的叶凡刚刚失去双亲,偶尔会在早上遇到读书的李槐安,却从未说过半句话。
比背篓高处半个头的少年留下一些治疗伤口的药草给李槐安,扶起他之后便要远去。
李槐安却忽然怒从中来,一脚踢飞了草药,大喊道:“我不要你这个克死爹妈的煞星救!”
叶凡忽然怔住了,丢下背篓,拼了命的和李槐安厮打起来。
李槐安永远记得叶凡反复嚷着的一句话,“我宁愿死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