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雨越来越大，陆先生和白烟所构成的老者坐在回廊中，二人皆心事重重。
过了片刻，一道雷光闪过，白烟所构成的老者问道：“那叶家小子平日里窝囊的很，怎么今日却忽然鲁莽行事？”
陆观尘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记不记得师傅说过，当断则断？”
老者轻蔑一笑，“那老家伙一天到晚之乎者也，仁义礼信，我才懒得一句一句的记。”
陆观尘轻叹一声，“叶凡他，是在求死。”
“哼，贱命一条，冥顽不灵。”老者怒道，大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意思。
——
叶凡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淋在雨中，浑身早已湿透，紧闭双眼，怀中抱着一把柴刀，岿然不动。
少年不知道，远处的竹林里站着一个人，衣衫褴褛，一头散发，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少年。
他是一名散修，犹如野狼，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浑身杀气。
先前被一个身着紫色缎袍的炼气师吸引，一路跟踪至此，只为那炼气师的血肉。
可他没想到，自己进不去这座小镇。
莫说踏足镇子，就算是在这离小镇七八里外的山中，也时时刻刻感觉到一股威压。
野兽般灵敏的只觉告诉他，不能冒险。
终于，白天遇到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他的肉很难吃。
于是丢下那男人的尸体就走了。
前半夜在小溪下游的他，忽然闻到一阵生人气，一路小心翼翼的追上来。
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楞头小子。
散修一手扒着竹子，恶狠狠的盯着少年，就这样看了一个多时辰。
猎人比猎物更有耐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少年依旧听着周围的动静，一丝也不敢大意。
散修轻轻往前跨出一步，却忽然凌空收势，停在原地。
他感觉到了少年的杀气，实实在在的，浓厚的杀意。
叶凡听到了动静，轻轻取下斗笠，雨水瞬间打湿了脸庞。擎住柴刀，站在青石上，居高临下看着身后的竹林。少年猛然将斗笠丢出，散修大惊之下，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迅速切开竹身，击飞斗笠。
斗笠旋转着飞去，豆大的水珠四处飞溅。随着被切开的竹子轰然倒塌，散修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左手没了。
叶凡的速度很快，用斗笠障眼，再从青石上俯冲而下，钝化的柴刀也变得致命。
一切的等待都是为了这疾风迅雷般的一击。
可少年终究还是失了手，一击未得，就没有了第二次的机会了。
散修怒吼一声，仅剩的右手一击拍飞柴刀，掐住叶凡的脖子，将这如蝼蚁般瘦弱不堪的少年举起，杀心大起，血红的双眸映衬出叶凡清秀的面孔。
散修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等凡人前失了手，这少年断不能留。
柴刀飞去的那一刻，叶凡释然一笑，即使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动弹不得，就这样被掐住命脉，却也无可奈何。
少年明白，自己要死了。
“爹，娘，孩儿不孝。”
——
镇南陆回学堂。
雷声骤起，回廊间的二人坦然危坐，白烟老者漫不经心道：“他要死了。”
陆观尘会心一笑，“嗯，不过对上炼体二重的邪修也能如此，倒也不错。”
“什么不错，飞蛾扑火，自不量力。”老者愤然道。
“这份胆识和气量，未必就像你说的那般不堪，师兄。”
“莽夫之勇罢了，真不明白一向不急不躁的老爷子怎么会变得如此。”老者回忆起往昔，眼中浮现出一阵落寞。
陆观尘忽然回过头来，“师兄你可记得，师傅说的，何为人，何为道？”
“哼，老头子天天挂在嘴上，一天能说个几百回，想记不住都难。”
陆观尘点点头，“嗯，正如师傅说的，只道是，我为苍生。”
“老头子说的话你倒是句句都悟的透彻。”
说道此处，陆观尘忽然叹了口气，“悟不透的。”
说罢，一挥右手，雨住了，乌云消散，皎洁的月光撒进院内，照亮院中的枯井。
——
风消了，雨已止，月光照亮了邪修惨白的面孔。
叶凡猛然睁开眼睛，抬起右腿，蹬向散修的躯体，邪修清冷一笑，露出犹如野兽的獠牙，将叶凡用力砸倒在地，一脚踢飞，撞向青石。
少年只觉得胸腔一热，血腥气充满整个口腔。
邪修面色也不好，失了得力的左手，血流如注。
他慢慢走向生死不明的少年，脸上满是得意，这次的猎物，捕杀的虽然艰难，但却是从未有过的生死搏杀，说不定反而是一份机遇。
刚走到低着头的叶凡面前，就听到少年在模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他有些好奇，伸出手来抓起少年的头，用力扶正，二人刚好对视。
少年居然在笑，似乎是在说：“我赢了。”
邪修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正欲疾退，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一阵阵热流从喉间消散，他不敢相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见他的脸上已满是鲜血。
全是自己的血。
叶凡又挥了一次右手，自己的喉咙又是一阵剧痛。随着月光的照耀，邪修终于看清了，少年手上的是一把银色的短刀。
叶凡的手紧紧抓着短刀，刀并没有握把，少年的右手已是血肉模糊，但是胸膛的痛远胜于右手。
少年在飞出去的一瞬间，已经解开了绑腿，将先前从苏浣那借来的短刃藏在手心，只为这一击。
叶凡的左腿和胸膛已经痛到让他无法呼吸，但是少年依旧奋力的，一次又一次的挥动手上的短刃，割开邪修的喉管，血液四溅，少年却满脸的麻木。
邪修惨然一笑，仅剩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却又不知所措，抽搐着瘫倒在地，满脸的不甘和疑惑。
叶凡终于没有了力气，轻轻松开右手，刀片却已经镶嵌在了手心里，少年伸出左手，想握住什么，却忽然消散。
少年释然一笑，靠着青石，沉沉晕了过去。
——
镇南学堂。
老者看着毅然决然挥袖的陆观尘，长叹一声道：“你终究还是出手了。”
陆先生笑道：“这少年的身上，或许有师父一直放不下的东西。”
老者冷哼一声，“随你吧。”随即拂袖，化为清风，渐渐远去。
——
镇东书斋里的苏浣，忽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急急忙忙穿衣，起身跑向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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