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四面环山，出行多有不便，千年来从未有过战火涉足，倒也落得个清净。
叶凡领着苏浣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向镇西走去，路过福禄巷前的广场时，特意驻足片刻，观望一番，依旧未见那说书人。
苏浣摘下一片银杏叶子，遮于眼前，对着暖阳，细细观察其中的叶脉纹路，半天也没有搭理叶凡。
叶凡并不急躁，望着远处站立在银杏树下发呆的斗笠少年，反而觉得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至少现在可以放松一会儿吧，叶凡心想。
微风拂过，斗笠少年几缕青丝飘逸，转过头看向叶凡，右手一抬，轻轻捻住斗笠，遮住自己的脸，催促道：“赶紧走了，不是说要去找破石头吗？”
寒门少年微微一笑，似乎是想反问什么，但终究还是化为浅浅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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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城隍旧址
原先城隍泥身损毁，此地香火炉被人推翻，庙宇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原先应当络绎不绝来此供奉的香民，此刻却以空无一人，颇为冷清。
拨开道路两侧的杂草，儒生缓步而行，目光坚定，但每一步都有万钧之势，坍塌的庙宇此时已经被清理了七七八八，唯有断首的泥身依旧伏倒在地。
陆观尘不紧不慢的走到泥身前，微微伏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损毁的泥身，片刻之后，泥身周围散出一道金光，一缕白色的烟尘从中钻出，隐约看出竟是一名垂暮老者。
老人半眯着眼睛，站在陆观尘面前，二人四目相对，半晌不语。
终于，还是老者打破了僵局，冷哼一声道：“怎么了？特意来此处寻我的难堪？”嗓音完全与老者的体态不符，反而有几分像总角般大的孩童。
陆观尘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老者不屑一顾，轻蔑的笑道：“我落得如今这个不人不鬼，不神不仙的下场，难道不合你意？”
先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师兄，你错了。”
老者用力一摆手，转过身子怒道：“我错了！永远都是我的错！师傅偏袒你，将守镇的位子让给你，到如今已有五百年了吧？可真是风光自在，逍遥快活。而我呢？困在这个泥塑的身子里三百多年了！我何尝不想长生！？”
陆观尘没有反驳，脸上毫无半点责怪，平静的听着老者的指责。
老人大发一顿牢骚之后，更加有些气不过，索性往泥身上一坐。虽是一道烟尘，并没有实体，可老者的的确确给人一种实感。
二人就这样互相不搭理，过了约摸有半柱香的功夫，老人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陆观尘，只见他依旧平静的看着自己，毫无半点起伏。
老人索性不去看他，开口道：“你这呆子究竟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是师傅，说不出那些个大道无争的弯弯绕。”
陆观尘垂首道：“我想从你这里求一件东西。”
老者忽然笑了，可却满目苍凉，问道：“我现在已经身无一物，你要什么？我这泥身？”
儒生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想求一道国运香。”
国运香，乃是朝廷钦点的山神土地，水神河伯上位后所祭的头柱香，承载整个南杨木州的气运，汇聚大黎国上下的国运，莫说是价值连城，就是大黎国主，也巴不得求到一柱。
老者不再嘲笑陆观尘，叹了一口气，顿声道：“你来迟了，我这头香，已经被毁了。”
陆观尘为之一震，厉声道：“莫非那日，就是因为这头香，师兄你才？”
“哼哼，罢了，你别多想，我不过是看不惯那些所谓正派的嘴脸，可不是为了你。”老者不屑一顾道。
陆观尘伏下身子，微微行一礼，恭恭敬敬道：“师兄，你受苦了。”
老人摆了摆手，站起身子，轻轻一指地上损毁的泥身，“我接下来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这身形日渐消弭，我自知时日无多，记住师傅的话，何为道，何为人。”
说完，老者便转过身子，一言不发。
先生点了点头，又行一礼，“陆观尘，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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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外望月溪
此地乃是小镇西边的一处水鼋江分支，小溪水质清澈，不乏鱼虾，总有些顽皮孩子偷摸来此玩耍。
叶凡卷起裤腿，站在小溪中央，一块一块翻找着水中的石头，有些小鱼小虾受了惊，仓惶逃窜，好在少年意不在此，只顾埋头用力找着质地坚硬的石料。
苏浣蹲在溪边，望着少年瘦削的背影发呆，此时刚过正午，日光毒辣，苏浣轻轻将手伸进水中，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擦了把脸。
叶凡将一只褐色的石头翻开，只见底下躺着几只青绿色的石头，甚是好看。
少年轻轻将其捡起，放在手心，打量半天，对着溪边的苏浣大声喊道：“这两块你收着。”将石头抛向苏浣。
苏浣一愣神，一个跟头栽倒在了河里。不过还是接住了少年扔来的石头。
河水冷的刺骨，苏浣上岸后打了好几个冷战，如他这般武道之人都觉得有些冷，寻常人肯定更加不好受。
苏浣将石头仔细的收了起来，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杀意，回头看了看四周，只有鸟叫虫鸣，未见半个人影。
苏浣不敢大意，轻轻取下斗笠，一击甩出，狠狠的砸中背后的竹林，几只青鸟收到惊吓，飞出林子，斗笠切断了好几根青绿的翠竹，又飞回手中。
“这里已经出了小镇，应当不会是那位大能……”苏浣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叶凡又找了几只半个巴掌大的石头，轻轻揣到怀中，看向岸边发愣的苏浣，问道：“怎么了？”
苏浣回过头来，拍了拍手上的斗笠，若无其事道：“没事，几只野猫罢了。”
叶凡半信半疑，不好过问，又低下头淌过溪流，向另一边摸索，几只小鱼从腿间游过，少年顿时觉得心中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叶凡想起父亲失踪的那年，自己无数次孤身一人穿过这条小溪，只为了寻找父亲的踪迹。
至少，现在不是一个人，少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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