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镇东的小巷,一道朱红色的门映入眼帘,深巷昏暗,少年却早已习惯。
往日大门皆是紧闭,这次却大开,走到近前,才发觉书斋里一片狼藉,往日里辛苦打扫的书籍已经毁去半数。
叶凡不禁目瞪口呆,但是看到气喘吁吁,惊魂不定的二人,也只好将满肚子的疑惑咽了回去。
白慕遮长舒一口气,抬头对叶凡道:“别愣着了,过来收拾。”
叶凡点了点头,扶起眼前的负剑少年,可双手刚攀上他的腰肢,就被这少年一掌推开,身形不稳,酿跄倒地。
那少年看向呆坐在原地,满脸错愕的叶凡,开口道:“抱歉,行走江湖,不便近身。”说罢,缓缓站起。
叶凡摇了摇头,没有明说什么,飞速起身,扶起书斋中散乱的架子。
白慕遮蹲下身子,双手抚上倒地的书架,用力一撑,双指震颤,先前夺剑的右手依旧使不上力气,连这书架也扶不起来。
白慕遮明白,自己不过是仗着炼气六重的修为,险胜这化剑为刀的炼体四重的少年罢了,若二人同等修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的。
自己当真不如那究其一生,只为参透一个“道”字的陆观尘?
叶凡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可却闭口不言,专心收拾地上的古籍残页。
白慕遮回头看了一眼相伴半月有余的清贫少年,眼角微动,轻声道:“过上一段日子,我就要走了。”
叶凡捡起一张泛黄的残页,轻轻抚平,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半月有余的细心照料,忽然化为这满地薄薄的一页,少年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
“先生打算何时动身?”叶凡抬头问道,满眼真诚。
白慕遮微笑道;“长则月余,短则十日。”
“到时候我可以来送先生吗?”
白慕遮会心一笑,沉声道:“然。”
两个闷葫芦就这样缄口不言,收拾了半天,先前负剑的少年转身欲走,又觉得不妥,也蹲下身子耐心收拾。
叶凡捡起一片夹在在书中红枫叶,细细看了半天,负剑少年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凡一愣神,仔细看了看那来路不明的少年的脸,“我叫叶凡。”
少年低头一笑,看着叶凡手中那片红如胭脂的枫叶道:“我叫苏浣。”又抬起头,温柔的看着叶凡,轻声道:“以后会是天下第一的大剑仙。”
叶凡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束光,心念一动,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连同那少年的认真。
白慕遮开口道:“苏涣,你留下在我这书斋待上几日,我有事交代于你。”
苏浣一脸得意问道:“管饭吗?”
白慕遮料想不到这层,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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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的旧城门前,说书人抬头仰望,四字匾额依旧如故,内涵气运,皆如往常。
亲捻袖间的响木,思索半天,喃喃自语道:“按说这古鼋出世,一定是惊天动地,撼山震岳的大事,怎么这尊江山印一点预兆都没有?”
又绕着这旧城门转了两圈,疑惑道:“莫不是被那陆老狐狸动了手脚?”
“轰隆”,万里无云的天中忽然一道惊雷,正好不偏不倚的在说书人头上响起,吓得他腿肚子直打颤,差点瘫倒在地。
只见他连忙抚稳头上的发冠,抬起头,冲着天,口中哆哆嗦嗦道:“无量天尊,陆、陆、陆观尘,你太不讲情面了啊,好歹我们也算半个同门,你怎么故意作弄我?”
学堂里,朗朗读书声中,正在查阅蒙童们功课的陆观尘会心一笑。
“哼”,说书人满脸不悦,轻轻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脏污,却又忽然抬起头,暗想:“既然你不让我插手,那我暗地里搞动静,谅你也没办法。”
说书人心念一动,笑道:“你学堂里那几个小孩我看还不错,借我用用啊。”
一阵微风吹过,再无半点动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说书人歪着头,半眯着眼,似笑非笑道。
这座破旧的城门,乃是千年前三界圣人之一为了镇压巨鼋的怨气,所施法筑成的一道大印,虽说历经千年,其中所蕴含的天地大化早已不如当年,可这毕竟是圣人留下的手笔,还是有些人对其动心思的。
就在这说书人自言自语的时候,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笑声,略带刺耳,显然是在嘲弄他自己。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半大的孩童爬在墙头,伸出半个脑袋,看着他傻笑。
说书先生有些窘迫,反问道:“你笑什么?”
那孩童头上扎着两个抓鬏,一边一个,不过总角之年,灵气十足,甚是可爱,半眯着眼睛,有模有样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
说书人却并不恼怒,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不知道偷听墙脚跟会被狼叼了去吗?”
那孩童噗嗤一笑,吸了吸鼻子,坐在了城楼上,俯首看着说书人,一身白袍,甚是惹眼,机灵的眼睛在说书人身上扫来扫去,浑身透着一股灵气。
这一下子,孩童身下的那块匾额中的四个大字忽然闪烁一阵,瞬间剥落,整个城门忽然开始晃动,匾额毫无预兆的碎裂,落在说书人的脚边。
一震巨响,从说书人脚下荡开,渐渐远去,延伸出整个小镇,方圆百里,飞鸟尽起,猛虎皆啸,山林震荡,江河奔腾。
说书人不禁大为失色,狠狠一跺脚,叹道:“我的小祖宗,你闯大祸了你知道吗?”
刚才那匾额脱落的瞬间,孩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又被这先生一责怨,白皙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如身上所穿的白袍子一般惹眼,连忙从城楼上爬了下来,一双如嫩藕般的小手撑了几下,就来到他跟前。
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怕说书人的责骂,可是却一副任打任怨的样子。
说书人蹲下身子,看着女童那红透的吹弹可破的脸,心中怒气便消了一大半,长叹一声道:“唉,小娃娃,你这一生,可就算是鱼跃龙门了。”
小丫头依旧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说书人轻轻摸了摸小丫头的抓鬏,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丫头抬起头,干净的眸子里隐有一丝不安,怯生生道:“我叫霍言安。”
说书人自嘲的摇了摇头道:“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啊,我送你回家。”说着,伸出一双手。
小丫头尤有畏色,可还是伸出一双干净的小手,低声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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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东,书斋里的少年忽然感觉胸口一阵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