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土龙

暮色渐起，四下里了无声息，叶凡摆弄了一会儿印章，除了这些纹路外，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思考再三，取出一只洗的泛白的手帕，包裹了起来，贴身藏好。

　　叶凡家在井渊巷中的这套宅邸虽说破败不堪，连个像样的家什也没有，可叶凡从来不会对这贫穷的家感到不满，这些送信的年月受尽了富家公子的白眼与嘲弄，越发觉得要珍惜这个家，每日都细心的打扫屋子，擦拭桌椅，尽量弄得没有一点灰尘。父母的遗物对他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砰”的一声，从刚才的暗阁里传出一声浑厚的碰撞声，叶凡慌忙爬到洞口，向洞中看了半天，一对绿色的玻璃球在暗阁中滚来滚去，叶凡细看半天，发觉是一只身体细而长，四肢短小的土龙，长舒一口气。

　　轻轻用一截木枝将四脚蛇给挑了出来，只有巴掌大小，奋力挣扎，叶凡轻轻将其放下。可谁知这土龙刚刚落地，便奋力向着面前的叶凡爬来，叶凡往后退了两步，闪过身子，抓起土龙的细尾巴，一脚踢到了院子里。

　　“一直听说土龙性子凶狠记仇，吃不得一点亏，这下估计要被它缠上了。”叶凡无奈的摆了摆手中的木枝。

　　少年的思绪又回到了暗阁中的那一只瓷壶上，分量并不轻，父亲在失踪的前一晚在家中藏下这些东西，并告诉我不是走投无路的话千万不要打开，可这些物件，也不像是能卖个一两文钱的样子啊。

　　叶凡的父亲原先是个巡山的把式，算是半个官差，每月至少有二十天是离家在镇外的山中，俸禄更谈不上多。叶凡的母亲贤惠能干，还有着一双巧手，织出来的绢布放在镇上的裁缝店都是抢手货，却在叶凡八岁那年冬天染上肺病，寻医问药医治了四年多，拖垮了这个家，最终还是没挺过来，在叶凡十三岁那年春节撒了手。

　　最后一抹夕阳终于落了山，悄无人声的镇子里渐渐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开了大门，喝起了雄黄酒，推杯换盏声中欢声笑语传来，叶凡心中也有了些许触动，少年这短暂的人生里，也曾有过这种幸福。

　　“噔噔噔”就在叶凡思念父母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他的回忆，叶凡连忙拿过那只瓷壶，放回暗阁，重新铺上泥土，重重踩了几脚，这才去开了门。

　还没开门，就听见门外的人说：“小叶子，我今天都憋死了，过这个节可无聊透了，要不是双儿拦着我早就过来找你了。”

　　叶凡的嘴角也挂上一抹微笑，紧忙打开了门，只见一位青衫少年正立于门外，个子高挑，英气十足，脸上带着一只红黄交错的狐狸面具，腰间配着一只白底红点玉佩，见叶凡开了门，便又接着说：“我如今已经满十八岁了，刚刚也喝了一杯雄黄酒，以前还觉得是什么人间美味呢，今日一尝，啧啧，我可不敢恭维。”

　　叶凡笑道：“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有那么难熬吗？”

　　青衫少年一摆了摆手，无奈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可不像你这个闷葫芦，双儿又只知道做女红，家里的四书五经我都快翻烂了，都要闷出病来了。”

　　叶凡笑了笑，盯着少年脸上的面具看了半天，又伸出手摸了一下，少年连忙抓住叶凡的手，语无伦次道：“你……你干什么？”

　　叶凡也觉得不妥，“对不住，只是觉得你这个面具，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少年一愣，解下面具，远方夜空的烟花绚烂，照亮了少年清秀的脸庞，映在叶凡的眼眸中。

　　“奇怪？这面具是私塾陆先生给的，说是可以辟邪，邪物近不得身。双儿也有一只，不过是红白色的。”

　　这位少年名叫李槐安，与叶凡年纪相仿，二人关系甚是要好，他是四大世家李家前任家主的嫡子，几年前家主去世以后，因为是嫡出，母亲又早逝，遂被家人排斥，只好离开李府，带着一位名叫双儿的女侍搬到井渊巷的巷口居住，离叶凡家只有几十步远。

　　李槐安见叶凡盯着面具出神，心中暗笑：“这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面具而已，有什么稀奇，还看的入了迷。”连忙催促道：“别傻愣着了，一会儿要开始放花灯了，双儿给我们都做了，一人一个。”

　　说着，不顾叶凡推辞，拉着他来到井渊巷口，双儿正在锁门，回头瞥见李槐安生拉硬拽着叶凡，暗自发笑。正要开口提醒二人小心台阶，兀的看见二人身后的泥墙上有一对亮晶晶的绿色珠子，细一看，原是一只四脚土龙。

　　心中暗想：“哼，气运外泄之下滋润出的小小四脚蛇也敢这么猖狂。”脸上却不动声色，朝着二人缓缓走去，待到跟前，向李槐安道：“少爷您多多小心，别跌着了。”

　　李槐安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今天在家都憋坏了，小叶子一定也是，现在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呢。”说完，还拍了拍叶凡的肩膀，略带暗示的眨了眨眼。

　　叶凡笑着说：“双儿姐，没事的，我们看着路呢。”

　　四脚蛇此时隔着李槐安和叶凡，与双儿四目相对，停了下来，吐了吐信子，两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又往前爬了几步，眼看就要爬上李槐安的肩膀，双儿还是笑盈盈地，却突然抬起右手攀住了李槐安的肩膀，笑道：“少爷您肩膀上都落了灰了，我帮您打打。”说着，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指，用力一弹，叶李二人皆未察觉，土龙已经飞出了数丈，“啪”的一声落在了黑暗中的巷尾。

　　少女这一指力，劲道之大，令人咋舌，刚刚好控制了力度，且只是将土龙弹开，并未伤及分毫，而且叶李二人完全没有察觉到。

　　双儿收回了手，象征性地拍了拍李槐安的肩膀，“少爷您书读得太多了。”

　　李槐安有些不解其意，挠了挠头，疑惑道：“怎么突然说到读书上去了？”

　　叶凡笑了笑说：“嗯，你书读得太多了。”

　　三人相视良久，皆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