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陆绎

袁今夏自小便是聪敏过人，如何不明白上官曦的意思？

   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对她一声嗤笑的陆绎，见他隽秀而清绝的面上带了些淡淡的不屑。袁今夏心一横眼一闭，止不住的懊恼。

   这陆绎还是行动处老大？上头怎么不和她说清楚？不是坑她呢吗？这叫个什么事啊...袁今夏啊袁今夏，叫你心直口快！

可能怎么办？两边她都得罪不起。

   袁今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压着声音道，看向陆绎的眼神竟颇有几分委屈的意思，“陆大人，在下袁今夏，我见大人仪表堂堂，气质非凡，一时被大人的美色迷了心窍，这才口不择言的。这巡查你我都知道就是份苦差，属下糙惯了自是没有关系，可大人您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属下是怕您遭不住啊！但是对大人的业务能力属下是绝对没有怀疑过的！属下冒犯了大人了。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属下。”

   虽然很多年之前，便见识过袁今夏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今日再闻，陆绎几乎掩不住眼底的笑意，这拍的一手溜须好马啊。一是为他着想，二是夸他样貌，三是赞赏业务能力。这程度，只增不减啊。

上官曦倒是第一次见这小姑娘竟有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

   倒是个有趣的人。

   “陆大人，你和袁今夏交接一下工作吧。我在这先预祝你们一切顺利。”上官曦开口预贺道。

   陆绎闻言，眼底却是一沉。他清楚，往年的巡查任务不过是正常的例行检查，而这次却是需要跨过千枝江，去到最前线的战场。这哪里是巡查，这分明是为了下一次的战争做准备。不是他自夸，一个巡查任务，需要他和善追踪的袁今夏一同参与，便已经彰显了此次任务的不同之处。    

   更何况，袁今夏不归属任何检察队，此行目的他早已清楚，只是上头为了调查自己，竟将袁今夏也扯了进来。

  他也清楚，如果今夏出了任何意外，他不会为自己做出的任何事情保证。

  “陆某谢过上官大人。若无其他的事情，陆某先走了。”陆绎淡淡一笑，却不达眼底。他和上官曦，都是心知肚明的。

  “请便。”

  目送陆绎离开，上官曦叫住了正要跟着离开的袁今夏。

  “上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袁今夏回过身，看见上官曦自一旁的储物柜中摸出一柄小口径冲锋自动手枪，转而放在身前的桌上。

“上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袁今夏心底悄然泛起阵阵寒意，直觉告诉她，这柄枪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的用途。

  “别紧张。”上官曦一眼瞧出了她眼底的戒备，眼底却是一片柔和之色，轻笑道，“只是因为你身份特殊。往年的巡查，都是由几个身手不错的异变者去完成的，只是今年，我们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这把枪只有二十发，射程大抵是两百米。每发子弹我们都做了改造，如果没有致命，至少能让他昏迷半天。拿去吧。”

  “你们的意思是，要么是巡查的时候有人要杀我？要么，就是陆绎要杀我？”袁今夏眼里眸光涌动，唇边却是多了丝笑意。以陆绎的身手，这把枪，当是用来戒备陆绎的。

  她明了这次巡查任务不简单，却也猜不到上官曦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要知道，警戒区出了这种漏洞，被敌方抓住把柄，那将是对身后无数的安全区人民的不负责。

  上官曦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将那把枪推向她，声音却是冷了下来，“若是他中途精神失常或者叛敌，为了所有安全区的人民，你也要杀了他。”

  袁今夏愣了愣，这是一场试探？

若真是一场试探，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袁今夏最后还是收下了把柄枪。她不过是想要赌一赌，在她还没有查清楚陆绎是谁之前，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陆绎的事情。

［警戒区 翌日］

  在杨岳一副见了鬼的眼神下，袁今夏特意起了个大早，因为她还要去和陆绎交接一下巡查途中的相关注意地点，前线地形繁杂，她也未曾涉足。就算对自己的追踪术有再强的自信，必要的勘察也是不能少的。

打包了让大杨多做的一份早餐，便和大杨一同出了门。只不过一个去往公办出，一个去往行动处。

  行动处，是整个警戒区最危险的地方。陆绎能坐上负责人这个位置，其中苦楚已是不言而喻。

  袁今夏进入行动区的时候，周围穿行的人甚少。她也留意过那些开着门的办公厅，里面只有少数的警戒人员。袁今夏心下震惊，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行动处虽是最危险的地方，可其中好处也是不少啊。军功大者甚至能离开警戒区到摄政组工作。当袁今夏找到陆绎的时候，他正垂眸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她示意性的敲了敲门，脸上便瞬间挂上了一副示好的笑容。

“进都进来了，还敲什么门？”陆绎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接着翻阅手里的资料，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来的这么早？我可不希望看见你在办公的时候打瞌睡。”

  袁今夏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角，迈着步子走到陆绎桌前，轻轻将保温盒放在桌上。漫不经心问道，“大人怎么知道我不爱早起？”

  陆绎的神情却是一滞，眼底暗沉一片。是他疏忽了，在袁今夏面前，他竟然下意识卸了应有的谨慎和防备。

  “怎么？我这可不是吃饭的地方。”陆绎正了正神色，像是没有听到袁今夏的问题。见她把保温盒抱进自己的办公室，换了旁人早就被轰出去了。

  “大人这你就误会了。”袁今夏嘟嘟囔囔的自顾自打开保温盒，对上陆绎的眼神时，便将手里的保温盒递了过去，“大人还没吃早饭吧？这当然是给大人准备的。”

  陆绎瞧着她唇边生动的笑容，面上不为所动，心底却是禁不住的泛起涟漪，点点暖意自心尖向四肢百骸悄然蔓延，本就生得好看的眉眼此时竟是不自知点缀上了轻轻笑意。

  她太温暖了，以至于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袁今夏有些忐忑，在他几近认为陆绎并不想要这份早餐的时候，她看见陆绎伸手接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过去。

“那便谢谢袁监使了。”袁今夏听见他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声谢。便坐在一旁喝了点粥。

大杨的粥是熬得极好的，香甜濡软，入口即化。袁今夏每次都要喝上个好几碗才知道满足。

袁今夏只知道陆绎长了一张极为清俊的脸，没想到就连他的吃相她都觉得赏心悦目。记忆中的模样早已模糊，此时却无端与陆绎贴合。

陆绎陆绎。都叫陆绎，会不会？但是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见她望着自己出神，眼底是烁烁的眸光，陆绎放下餐具，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袁今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希冀的眸光对上陆绎，却瞧见了陆绎眼中片刻的晃神，她开口试探道，“大人长得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人。”

陆绎垂下眸子与袁今夏的眼神错开，眼底是一片流动的落寞，却又是掩不住的柔和。伸手整理起保温盒。他没有想到袁今夏会这般问出口，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只能状似闻所未闻，复而抬眸淡淡的看了眼袁今夏，只道，“哦？看来那个人与袁监使的关系不一般啊。怎么，他现在出事了？”

“那，那倒没有。”袁今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倒是她太期待了。淡淡的酸涩却又涌上心头，瞧着陆绎此时皱紧的眉头，她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而转移注意力道，“诶大人，我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空荡的很，一个行动处，不会只有这么点人吧？”

这也太惨了点吧？

只不过后面的几个字她哪敢说出来。

“真正的行动处不在这。”陆绎知晓她有意转移话题，便也顺着她的话走，顺便将放在桌角的一叠纸质资料放在她面前，“真正的行动处，在前线，这里最多是能算是行动处的分支。”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对行动处分支动手，陆大人，不管你在与不在，都好像有点吃亏。”袁今夏闻言，忽地想起来了昨日与上官曦的交谈。

陆绎却是半勾起弧度，眼底意味不明。袁今夏的担心是对的，行动处分支里大多都是文献资料，大多行动处人员都被调配到了前线。此时若是有人落井下石行动处，可以说是非常容易得手，就算陆绎本人在这，也未必守得住。但这不仅仅是他要这般安排的，也是警戒区高层的意思。留下空壳，钓大鱼。

陆绎并未答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盛着透明液体的试剂和远程注射器。一同递给她。

未等她发问，陆绎便开口道，眼底是一片深沉，嗓音里也多了几分严肃的味道，“如果明日巡查，若我误伤了你，就用这个。”

“不用多想。这只是常规配置。”陆绎重新坐回身后的椅子，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明日需要的配置除了你自己要带的，其余行动处都会准备好。你可以先走了。”

“谢过大人。”

袁今夏拿过资料和注射器。一时间难以明了陆绎和上官曦的话，把柄冲锋手枪，还有这柄注射器。好像都是在担心陆绎会伤害她。那对于陆绎呢？她若真的向他开了枪，他也无所谓吗。

陆绎瞧着袁今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眉心狠狠的拧在一起。

这试剂是他管蓝青玄要的，能让他的意识瞬间清明。每个进入警戒区的异变者，每两个月都会强制注射控制精神的药物，这种药物能够缓解他们本身异变带来的不适感，进一步促进他们与本身能力的融合。只是也有较大的副作用，就是会逐渐蚕食他们的神志，有时候也会有出现短暂的失神，做出什么事是不可料的。这种精神药物，最致命的，不过是它的致瘾性。

陆绎极少害怕，此时他却又些害怕，他若是不小心误伤今夏。

他还怎么面对自己，怎么原谅自己。

还怎么纵容自己与她一起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