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定局

法国，巴黎，丽兹酒店。

作为巴黎最古老的酒店之一，这里也被外界称为“宫殿酒店”，因此这里少不了名门贵族的青睐，就比如今天，苏家小女苏莫黎的成人礼与宋家二公子宋立衔的订婚宴席齐办，满场的商界泰斗与名门贵族，杯盏交错，醉酒迷金。

井之森已经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许久，暖黄色的水晶灯光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上去就像刚从杂志封面上剪下来的高级模特，冷漠且疏离。他透过玻璃背后的那对璧人，只觉得世事无常，命运戏弄得他无力还手。大屏幕上那两个名字是那么的刺眼，他突然感到讽刺。

讽刺？他不该有这种感受。如今的局面不是他造成的吗？宋立衔在一周前找到他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对他怒吼，问他到底有没有心？他沉默以对。

他该怎么回答，命运安排他与苏莫黎相遇本就是一场错误，他们两个之间除了给予彼此永无止境的伤害，其余什么牵连都没有。

井之森突然想起苏莫黎最喜欢的那首诗：假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祝贺你，唯沉默与眼泪。

苏莫黎，苏莫黎！

井之森闭上眼，在心里苦笑一下了如此矫情的自己。他将杯中的舌龙兰一饮而尽，接着，他对身侧的助手陆祤说：“走吧。”

苏莫黎站在二楼阳台上目送着黑色劳斯莱斯离开，她站的笔直，紧闭着双唇，像是在证明什么…

巴黎的夜色很撩人，更何况处在这个黄金阶段，星河璀璨，只觉得人间值得。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久久没有动。

宋立衔回房时便一眼望见了那位站在阳台上出神的女子。

不可否认，那女子美得惊人，一回眸三千泪。

可宋立衔从未见过苏莫黎这般脆弱模样，无助，无望，明明一身火红，可毫无生气，如一潭死水。

他默默地拿起毯子，从身后轻轻地将她裹住。

苏莫黎感受到身后男人的体温，没有说话，她紧闭双眼，努力地不让眼泪暴露在空气中。她听见宋立衔似叹息地在耳边说：“他走了。”

怀里的女子鼻头一酸，热泪就那样涌出眼眶，生生地砸在宋立衔的手背上，过了一会，女子沙哑地开口：“我知道。”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宋立衔静静地拥着怀里的女子，悲伤使她变回了孩子。他能感觉到她就要按捺不住的悲痛，和她灵魂碎裂的声音。

“我能去这附近的圣心大教堂走走吗？我想一个人。”她问到。

“当然，去吧。不过穿件外套，别着凉，外面冷。”

“喂，妈，什么事…嗯，刚才从苏家的宴会回到家，今天晚上来的都是人物…好的，我后天就回来…知道了，您早点休息吧，晚安。”挂断电话后，井之森对着夜色发呆，几分钟后，他吩咐陆祤订回国的机票，然后洗澡睡觉，躺着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如今苏莫黎和宋立衔订了婚，自己也亲手将这份感情扼杀，那就没什么可烦恼的事情了。苏云黎已经重新面对现实，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而苏幕珽也被派遣到美国那边的分公司，说是背井离乡也不为过。刚才母亲在电话里询问他是否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他也默许了。

你看，现在的局面对谁都好。每个人都要承受自己的命运，谁也当不了救世主，成为别人的保护壳。

至于他和苏莫黎，他们之间早已穷途末路，无论是他的放弃，还是她的决绝。两个骄傲的灵魂相合在一起只会竭尽所能地将彼此伤害到极致，犹如两头困兽，在黑暗里疯狂撕咬，欲将对方一口一口的吞入腹中，谁也不放过谁。在过去无数个寂静的夜里，井之森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灵魂的叹息，心中的那头困兽一下下的舔舐自己遍布全身的伤口，深可见骨的伤痕痛得他死去活来。但每次两个人却又拿出更加锋利的刀刃捅向彼此更深的灵魂，即便自己满身伤痕也绝不认输。

不过这一切都结束了，现在的他连拿起刀刃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条条灵魂裂缝见证曾经的疯狂，每每独处时，他都能感受到伤口的撕裂，暗红色的粘稠血液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

“你知不知道她对你隐瞒了多少，你以为她真那般善良…

“像你这种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又怎么会明白我这种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永远见不得光的痛苦！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知不知道我有时真的想把你毁掉…

“把她推入深渊的人，不是你吗？

…

“井之森，你再也不是我的人间理想，也再也不是我追逐的方向。”

天空一声响雷，惊醒了噩梦中的男子：“不要，莫儿…”

井之森猛的坐起来，一身虚汗。他忘了关窗，冷风合着雨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他不禁哆嗦，下床将窗户关上，然后又重新躺在床上。

他轻轻地闭上眼，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况且他睡得并不安稳，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莫黎那双绝望的眼，她说：“其实我曾经真的有很认真考虑过，要不要错过你？”

记忆中的她话不多，开口却总是一针见血，有时连他都招架不住，身边的许多朋友都评价她太过清傲，驾驭不了，对她敬而远之。但在他身边时，她变的不一样了，那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被冲淡了，他们是一副画面，就像船行走在海上，花开在山中，没有人能走进去。他一直觉得她的眼睛会说话，开心的，妩媚的，盛怒的，可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无望的，冷漠的，脆弱的，悲痛的。

仅一次，只一眼，便终身难忘。

那眼神告诉他：我们真的结束了。

我们早就已经错过了。他在心里回答道。

莫黎，我的莫莫啊！

几分钟后，井之森如被惊雷劈中一般抓起雨伞向大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