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关山,寒风凛冽,刮的人脸生疼。好在这里没什么活人——地上是死人的肢体白骨,都要堆成山了。鲜血浸透了近万顷黄土,平日里漫天的黄沙如今是飞不起来了。它仿佛随着这场惨烈的战争一起湮灭了。
白袍银甲的少年将长刀插在地上,强强撑着身子。冷俊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他已经挥着这把长刀带着三万飞虎骑杀了一个晚上了。
他抬头看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端凤眼。
他在等人。
等人,一起回家……
不久后,北面关山边打头出来相互搀扶的两个人,一壮一瘦。两人皆面色疲惫,全身都是血污,狼狈不堪,跟个乞丐似的。
在他们身后还稀稀落落的跟着一只军队一两千人的样子。
等人走近了,用长刀撑着身体的少年开口笑道。
“怎么样,偷我调令出去逞英雄好玩吗?”
“反正都赢了,你就别计较了。要说好玩,嘿,你还真别说,出风头的感觉就是好。你大爷我这回可真是帅出天际了,你说是不是,小庭子?”这时他脸上的疲惫好像一下子消失了,要上来搭这人的肩膀。
刚被他点名的少年有些无语,“曹愚,你要点脸行不行?”
“我跟你说,我率领三千踏雪骑沾着寒露悄然北上,猛然袭击敌营。我挥着戟快到几乎要生出风来了,一下过去就是十几条人命,直打的那群胡人哭爹喊娘的……啊!!”
曹愚捂着肚子大叫,原来是被少年一拳殴在了小腹上。
“走了。”少年把出了插在地上的长刀,向南边军营走去。
“回家了……”少年的声音很轻没有让身后两人听清,转瞬即飘散在了风中。
……
靖扬十三年,祁明侯晏洵晏南归挂帅,平定西北叛乱,收复国土,驱胡骑退至关山以北。
靖扬帝宣祁明侯带军回京,准备犒赏三军。
……
不久之后,靖扬帝收到一封家书。薄薄的信封摊在书桌上,面写着皇叔亲启。
靖扬帝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半大的白纸。
【一切安好,不日南归。皇叔勿念。——侄儿南归】
南归是他前年给晏洵取得字。
那时,他挂帅北伐。他为他取字南归。寄着他的心愿——愿我侄儿早日南归。
……
现下已至年关,西北边疆朔风起的早,现在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晏洵策马飞驰在小路上,他并没有跟大部队一起走,走的是小路近路——因为想要早些回去。
他想回去见见皇叔,然后趁着年间的空挡去扬州一趟。
去见见那个隐在江南烟雨里的人。他想请他原谅当年他的不告而别。
相别七年,时间没有消磨回忆,反而将思念刻入骨髓。让当年那分深埋在心底的情感愈演愈烈。
他当年就对他说他喜欢他,想他陪他一辈子。
他想他还欠他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
他把大部队丢给身上有伤的陈鸣带了,身边只带了曹愚,方庭两个亲信。
体格健壮的是曹愚,不过脸倒是端端正正的有些俊朗。白净的跟书生似的是方庭,生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
“小侯爷,您倒是慢一点啊——”曹愚大声道。
“这战才刚打完没两天呢,有这么奴役亲兵的吗?”
原本打战时候被人砍了一刀,眉头都不绉一下的曹小将军。现在因为被他的上司逼着赶路而叫苦连天。
“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昨儿夜里,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想早陈鸣一步回去娶媳妇呢?”方庭讽刺道,话里还有点莫名的怒气。
“媳妇?哈!”晏洵慢了一点下来。
“梦里倒是十个八个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小子,积点口德行不行?怎么说,我也是你要叫哥的人。”
“哥?可我怎么记得是小弟啊——”他故意拖长尾音。
漂亮的端凤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晏洵的口才深得前大帅薛老痞子的真传。毒舌起来,简直欺师灭祖、六亲不认、泯灭人性啊!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你又说不过他,小心把自己肝气炸了。”方庭来劝,有一种生怕他做傻事意味。
曹愚咬牙,他后悔了。都怪自己小时候作死去挑衅晏洵,不然后面就没这么多事了。或许他现还在京城里当纨绔子弟呢。
晏洵是小贼,薛进是老贼。一朝上贼船,永无宁息日。
忽然一只磁鸽飞来落在晏洵手上。
磁鸽是给人专门训过的,认一种特殊的磁石找人。这是横秋阁特有的穿讯手段。
晏洵把磁石打成耳钉戴在右边的耳朵上。
他取了纸条看,好像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将纸条死死攥在手心里。下一秒,便策马飞驰而去,扔下冷冷的一句。
“别跟着我。”
“小侯爷,你去哪儿啊?”
身后传来曹愚和方庭的叫唤,但晏洵好像没听见一样。
他们相视一眼,互相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大帅到底怎么了?
“方庭,你说晏洵这小子不会是心里有姑娘了吧?”曹愚问道。
“像又不像。”方庭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