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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男人,马德友一看虞渊对自己剑拔弩张的敌意,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目光也从江池年身上收了回来。规规矩矩道:“不知是少帅的友人,失敬失敬。”
江池年跳下陈棺的那阶梯子,把虞渊往一旁拨了拨,“你是谁?”
马德友答道:“在下是刘央的朋友,听闻他不幸逝世,才来此吊唁的。”
江池年再将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此人虽有纨绔孟浪之气,但衣着谈吐却不失风度,应是高门之后。她侧身让出一条道,“那请吧。”
马德友点点头,上前拜了三拜。江池年在他左后方,恰好可以他佩在腰间的香囊。
“这个香囊真好看。”
马德友闻言回头,拱手客套,他右手的大拇指上有一枚扳指,镶嵌在上面的玛瑙石在灯光下泛出细润毫光,他道:“是一位友人的赠物,您过誉了。”他说完,又抬头看了眼虞渊,继而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马德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池年踩在门槛上朝外张望,被虞渊拽了下来,他用手轻搂住她的腰,话里带笑:“别踩门槛,容易摔着。”
她从他怀里挣开,“你认识马德友吗?”
虞渊还真认得,他靠在门框边思索少焉,道:“没记错的话,是前朝遗胄,若王朝尚在,大概是个贝勒爷,他的生母是温贵妃,汉人。”
江池年困惑地看着他,“他身上的香囊和刘央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虞渊毕竟没参与调查,不明就里,“其中有何联系?”
江池年转过眼去看刘央陈尸的棺材,“刘央的死可能只是一个开端,凶手还有下一个目标。”现在缺失的是能把刘央和马德友联系起来的因由,她需要知道马德友除却朋友这一层身份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内情,“刘校长,马德友和您儿子是什么关系啊?”
刘仁猝不及防被点名,瞥了眼虞渊的脸色,才道:“是央儿的大学同窗。”
“哟!”她心情大好,“少帅有事情做了。”
“嗯?”
“去刘校长的学校做做客,顺便过问一下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
虞渊一阵头疼,“我这两日要回军营,我让张诚去行吗?”
江池年义正言辞地驳回:“不行!别人我不放心。”
虞渊无奈。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何时出殡?”
刘仁道:“明日一早。”
江池年扯着虞渊的衣袖晃了晃,“我明日一早也要来。”郑婉既然特地来过,必然有她非来不可的理由,明日的送葬怕是会横生枝节。
虞渊愈发觉得自己像她的司机了,偏偏自己还乐在其中,“江浪会同意吗?”
江池年不以为意,“大不了我翻墙出来,先斩后奏不过是被他骂一顿,总不能把我杀了吧。”
虞渊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别总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江池年拍开他的手,“不许食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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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江池年都没睡,翌日天未亮,他坐上虞渊的车赶往刘家。
按刘仁算好的吉时,早晨六点一刻棺材便要出殡。
二人到的时候,几个牛高马大的抬棺匠正好抬着棺材出来,四平八稳地往坟山上走。
江池年远远跟在队尾,鞭炮声震耳欲聋,夹着哀乐和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山岭间。
“没什么异常呀。”虞渊跟了一段距离,仍觉得是江池年多虑了。
她钳口不言,踩在一地的爆竹碎屑上跟随人流缓慢移动。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棺材刚抬进山,就听见前方的队伍里传出骚动,江池年走快几步,眼看离棺材只有五六个人的距离,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抬棺的绳索齐齐断裂,棺材轰然倒地。众人大惊失色,作鸟兽散。出殡途中棺材落地,实在不祥。而落地的棺材并未散架,只是从缝隙处冒出缕缕黑烟。江池年从人群里挤进去,一看这阵仗,暗道不好,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她抬脚把棺材踹进了田坎边的塘坳里。棺材沿着泥地滚下去,沉进塘里,好在水浅,露了一个角在外头,她大喊:“快把棺材打开!”
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撬棺材盖,盖子一掀,滚滚浓烟从里头涌出,熏得人涕泗横流。刘央的尸体竟然烧了起来,周围的人碍于火势迅猛,皆不敢靠近。刘夫人伏地大哭,刘仁尚存一丝理智喊人去取水灭火。
不知谁喊了一句——
“鬼怪作祟,鬼怪作祟啊!你看这棺材掉进水里了还在烧,这是鬼火啊!”
此话一出,四散的人群又往外扩了一大圈,已有人退到了马路的另一边,三五成群开始交头接耳。
江池年被慌乱的人群冲到了最外围,踉踉跄跄险些掉下田坎。幸好虞渊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她站稳后恨恨咬牙,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郑婉这招。
灭火用了好一会儿,等刘央的尸体从火焰里露出焦黑的全貌时,刘夫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走上前去,棺材盖子还留在塘坳里,翻了个边,没什么异样。
“把尸体搬出来。”
棺身被水浇湿,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哒哒地往下掉水珠子。一股焦糊味冲出,围观的人群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江池年探头往棺材里一看,棺材底部有红色的字迹,歪七扭八,看似杂乱无章。她在手心依葫芦画瓢地临摹了一遍,直到最后一笔写成,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各路仙法妖术符箓道诀后……她一脚跺在棺材板上,眯起眼,磨牙凿齿:“御火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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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年没管刘家后续的处理,搭了虞渊的顺风车去到百乐门。在门口和小陶打了个照面,小陶以为她是来找宋枝枝的,刚要开口,就见她来势汹汹地走过,甚至连正眼都没给她。
她上了三楼郑婉的休息室,她果然在。像是料到她会来一样,安然不动地坐在化妆镜前描眉画眼,连头都不曾抬过。
江池年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为什么要烧毁刘央的尸体?”
郑婉放下画眉的笔,对她的怒意视若无睹,“烧毁刘央的尸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扳过她身子,目光带刺牢牢锁在她脸上,可是那张脸上镇定自若,毫不露怯,那感觉就像点了一管哑炮,又气又憋屈,“等我找到证据,再把你挫、骨、扬、灰。”
江池年把字咬在牙尖上,更像要啃她的骨吮她的血一般。郑婉柔柔地笑着,“随时恭候。”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室内满是火药味的气氛,她起身,丢给江池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郑婉走后,她的助理倒是留了下来,兀自在衣架便翻找着什么。江池年也冷静了下来,看她的动作,随口问道:“找什么呢?”
助理道:“一会儿郑婉姐上台要穿的衣服,我记得放在这了呀?”
她做事毛躁,一不留神碰倒了手边的另一个衣架,衣服散了一地。江池年纹丝不动地坐在梳妆台上,目光在地上的衣服上扫了一圈,突然顿住。小腰一挺,从桌上跳下,走过去佯装好心地帮她收拾。
“谢谢。”
“不客气。”她捡起一件旧式的袄裙,“这件衣服挺特别啊。”
确实在一排洋装旗袍里,这件衣服有些过于老旧了。
助理一拍脑袋,懊恼不已,“瞧我这记性,郑婉姐让我把这件衣服拿去扔了,我给忙忘了。”
“拿去扔了?”
“对啊,说是太旧了,说起来郑婉姐第一天来咱们百乐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
江池年眼珠子一转,躲开她伸过来想拿走衣服的手,“我帮你扔吧,你赶紧过去,别让郑婉等急了。”
她也确实着急,道了谢便快步跑了出去。
江池年复研究起手里的衣服,除了样式老旧一点外并无特别之处,但因为是郑婉第一次来时所穿,上面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衣服是豆绿色的上袄和下裙,袄子上有精致的暗纹,翻过来正面领口处有零星的深蓝色污渍,点在花纹密集的布料上并不打眼,江池年凑过去细细嗅了嗅,像某种植物的气味,有点熟悉。
遍查无果,她把衣服往怀里一揣,打算从后门开溜。
推开门恰好看见对面宋枝枝的休息室,门是敞开的,小陶的身影在眼前走来走去。虽然前几日和宋枝枝不欢而散,但终归是朋友,她还是决意去看一眼。
走过去敲了敲门,小陶回头看见她,“江小姐来找枝枝姐吗?”
江池年撇撇嘴。
好巧不巧,宋枝枝还真在休息室,听见小陶的话,身子往门边倾了倾,揶揄着开了口:“哟,稀客啊。”
江池年面罩霜雪,重重地哼了声,扭头就走。
宋枝枝哎了一声,起身追出去,“阿年!”
江池年很不争气地停下,把持着最后一丝骨气没有回头,语气硬邦邦的:“你不是向着郑婉吗?还喊我干嘛?”
宋枝枝走过去堵在楼梯口,道:“我没有向着郑婉,我只是有自己的考量。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又何必穷追不舍,非把她逼进死地呢?”
江池年霍然抬头,“你是精怪她是妖,你们惺惺相惜我理解,但她现在杀了人,你在维护一只杀人的妖,和维护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倘若她有苦衷呢?”
“任何苦衷都不能成为她杀人的理由。”
宋枝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还是这样不近人情。”
江池年愣了愣神,然后猛地推开她,冲了下去。
“你才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