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浮萍归大海,
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日别后,转眼又是一月余。
虽然黯然收场,可生活还得一天天地往下过。
贺家依旧勤快地往盛家跑,那贺弘文看着明兰的双眸中越发的温柔。
明兰心里并不排斥,只是淡淡的感激。无论如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便已经是叫人开心的一件事了。
她只是心下感到歉疚,对贺弘文她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也许是个好的选择。她也知道,有的时候过日子和打心眼儿里喜爱一个人并不能相提并论,只是如此以,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公平。
只不过现在她没办法做任何选择。一来是祖母非常欢喜贺弘文,二来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既不排斥,也不想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疼爱之情。
姑且就这样吧。
......
这日,明兰再度出府去见卫姨母。这时她们已经找到了当年那个给卫小娘看胎的郎中。那老郎中倒是个善人,听说当年那个小娘子难产崩血而死,心下骇然道:“这不可能啊,若是饮食清淡,多加活动,孩子平安诞生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啊。”
明兰早就知晓卫小娘的死因,只不过她没法对卫姨母说出口,只能陪着一起搜集证据。
明兰对那老郎中淡淡地、却隐隐的含着一丝同情地说:“若是有人,天天给那位小娘塞玉盘珍馐,还叫她安心养胎、不可多动呢?”
老郎中一听,气的登时拍桌子站起来,直骂道:“这,这不是胡闹呢吗!那,这必定会胎大难产啊!”
这下,证据已经十分清楚,剩下的就是找准时机做掉林小娘了。
明兰其实内心是不愿意主动去害一个人的,尤其是她从小到大受的思想教育都是现代的平等思想,犯了罪那是要靠法律制裁的,冤冤相报在现代是不顶事儿的。
可她也明白,在这古代的后院深宅里,若是不亲自报仇,那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平了这场冤屈。她还是决定按照六姑娘嘱托的话来,毕竟这是那个小女孩儿内心里最深的执念,她不作是非评判,只是帮她完成就好。
哎,可怜。也可悲。
......
从卫姨母那里出来,途中路过了玉清观,明兰便叫停了马车,打算去那里看一看。
她原先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时刻高举唯物主义的大旗。然而一场穿越让她明白,原来凡事皆有可能,这神明佛鬼的,你说他没有,可谁知道呢。
虽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拜佛祈福上,可是拜一拜,就当是种敬畏吧。
明兰戴好帷帽,让小桃在马车里面等着,自己走进了那玉清观。
她站在那里,微微仰头,透过帷帽的白纱朦朦胧胧地看清那三清祖师的样子,心里像是放电影一样把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回想了一遍。可仍是毫无思绪,心里乱的很。
她想,老天爷让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何呢?
不懂,既然送她过来,又让她差不多对前面的人生失去了希望,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蚂蚁,被人轻易地玩弄着,也许哪一天,轻轻的一捏,便了此残生了。
她站在那里良久,方打算转身离开。
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让她惊到一下子杵在了那里的一幕。
原是这天,齐小公爷和其妻嘉成县主也一并来了玉清观拜佛来了。
齐衡此时,似乎已经变得平淡和逆来顺受。那县主后来也没那么娇蛮,现在也还是能和齐衡相敬如宾的。
明兰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忘了走开。
她听到那嘉成县主说:“这次来,是特意来求个孩子。母亲嘱咐说一定要下车走才可以,这样,真人也能看到我的诚心。”
说罢,二人就一齐迈进了大殿。
明兰慌忙才转身往远处挪了挪步子,脸严严地藏在帷帽之下,不敢露出。
她想离开,可脚却像是黏在了地面上一般,竟是一步也挪不动了。
齐衡和嘉成县主跪在殿上的蒲团上,拜了一拜。
起身之后,那县主问齐衡:“你求的什么呀?”
齐衡微微地叹了口气,不仔细听仿佛没有,答道:“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县主又问:“还有呢?”
他便又答:“家宅安宁,父母平安。”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如水。
县主好像略微不满,站起来伸手搀着齐衡也起身,再问:“还有呢?”
齐衡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边角,道:“祈求神明,不要太贪。”
“你为什么没有祈求孩子呀?”她看着齐衡,眼神倒也真诚,心中也许是很喜欢他的。
齐衡却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子对她勉强地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何必强求。”
县主听了,竟柔柔地向他撒了个娇:“那,你是不想和我有孩子吗?”
“......不是啊。”
“那为何不求?”
齐衡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三清祖师,然后便再度跪下去,拜了一拜,依旧淡淡地道:“求三清祖师,赐我后嗣,我必重修殿字,再塑金身。”
县主也跟着再拜,双手合十祈福。然后道:“这还差不多。”随后便出了大殿。
齐衡也转身,可却又想起来什么一样,又转回来面向那尊像,虔诚地合十,闭眼,缓缓地祈福:“求三清祖师,保佑盛明兰,健康安乐,事事顺心。”
他微合的眼睛稍稍动了动,一句话说的有些心酸。
“觅得......觅得佳婿。”
说完后,他向着三清像恭敬地弯腰敬拜,方才又转身慢慢离开。
明兰就在一旁站着,听到了那句祈福。
她很久都没动,旁人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透过帷帽,竟能看到,她身前的那块地面上,竟已是被泪水打湿,晕开了一块儿。
......
明兰默然地往回走,一颗心仿佛再次在火上烤着。
齐衡骨子里终究是一个善良之人,他明白邕王和邕王妃的手腕儿或许从未告诉那县主,毕竟那县主曾对他说:“官人,母亲告诉我,这婚事还是你亲自登门签的婚书呢!那如此算来,我们也算是有情人了。”
齐衡心里再恨,也无法做出伤害无辜之人的事。他的教养,他的原则和底线不允许他亏待了他现时的妻子,就算,他心中比谁都清楚,他有理由去恨,甚至可以把怒火发泄到县主的身上。
可他终于是沉默,什么也没有做。他做不到。
他耳边始终回想着那天明兰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懂她的意思,他不可辜负她的希冀。
明兰踩着步子,慢慢地往回踱步,心中不知是该心酸还是该欣慰。
欣慰,他的风骨未变,他的信念未动摇。如此就好。
这时。
“哎,那边那个遮着脸的小姑娘,对,就是叫你呢,来,过来一下。”
明兰正是难受时,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遮着脸?明兰四处环顾了一下,可不只有她自己带了个帷帽吗?
于是她看着那人,呆呆地指了指自己说:“我?”
那男子再次眯着眼睛笑了一声,道:“就是你。”
明兰有些疑惑,那个男子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正坐在道路边一块小桌子前大大咧咧地歪在那里盯着明兰看,光着个脑袋,又披着块儿破布,面容谈不上英俊,只能说端正,也不起眼儿,只是眼神很清澈,又有神。
这个画风......嗯,十分特别。
明兰心里这么想着,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明兰走到那小桌子前站定,开口问:“这位......大师,不知有何事?”
那男子已然坐起来,整理了一下破烂却看着干净的衣服,双手交叉着托了托下巴,笑眯眯地对明兰说:“姑娘,老夫看你面相清奇,不如我来给你算一卦吧。”
老夫?嗯?
他才多大的年纪,就自称自己老夫?
明兰却连忙摆着手说着“不用了不用了”。她可是从小遇到大街上拉着她要算命的就立马跑开的那一卦的小孩儿。父母“算命的都是骗子”的谆谆教诲时刻警醒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长大之后也没有忘记。
说着她就连忙转身要走。
却听见身后那位秃头的算命先生慢悠悠地拉长了声调吐出一句话来:
“姑娘并非我朝人士吧。”
顿时给明兰劈了个五雷轰鼎。
她怔怔的转过身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
雾草,这不科学啊,这,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男子却又是一笑,声音里带着些计谋得逞了一般的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考虑一下吧,机不可失呀。”
明兰一咬牙,坐到了那张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小桌子前面更加破烂的小板凳上,开口道:“大师请讲,价钱不是问题。”
那男子却是“啧啧”了几声,声音里带着点嗔怪道:“呦,姑娘您看老夫我像是那种缺钱的人吗?”说罢,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樊楼,慢悠悠地对明兰说:“你请我去那儿吃一顿就可以了。”
然后睁着一对儿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明兰帷帽下若隐若现的眼睛。
明兰顿时想翻一个白眼,却给生生的忍住了,硬是咬着牙说道:“大师,请。”
那秃头先生一听,赶忙站起来,拍了拍手。袖子一挥,便向那樊楼走去。
明兰赶紧叫上不远处的小桃,坐上马车,和那秃头先生一并走着。
那男子走着走着,突然对着马车里的明兰说:“姑娘,你可别不乐意,在异乡遇到老乡,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儿吗?怎么样也得吃一顿意思意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