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晚的街道上，人影稀疏，也许是下雨的缘故，让人们都不太愿意出门。昏暗的灯光一两点地照在地上，那无精打采的灯光让整个城市都变得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宋恩曦一个人走在雨幕中，手里攥着已经湿了的邀请函。她落寞的背影在滂沱的雨幕中显得更加寂寥惆怅。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是多年的疑惑终得到答案的解脱，还是众人面前被公然宣布身世的悲惨可笑？她一点都不清楚，好像都有，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她没有眼泪，想哭出来，却仿佛有个东西堵住了泪腺。她总是这样，她所有的情绪仿佛总是慢半拍，在该哭的时候她总是意外地坚强，而深夜时回想起却哭得刻骨铭心。

　　她走了很久，至少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她的双腿像灌满了铅，真的无法再向前了。宋恩曦突然有种冲动，干脆往雨里躺吧，看看雨水能不能浇死自己。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邀请函，一封她期待能等到宋言到来的邀请函。她原本打算在生日会上再见到他好问问清楚，那些人那些事究竟怎么回事。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打算来吧。她对他而言，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那样微不足道。

　　她走到垃圾桶旁边，真准备把邀请函丢进垃圾桶里。当她的手已经伸过去时，她依稀看到邀请函背面写了一行字。宋恩曦记得她并没有在邀请函后面写过任何东西。她出于好奇拿回来看，尽管大雨已经将邀请函打湿了，但是她依稀看到了那一行模模糊糊的字好像是：生日快乐。接着后面就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宋恩曦猜想应该是她的名字。

　　“生日快乐，宋恩曦。”当宋恩曦看到这行字时，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顷刻间流了出来。竟然是他，没想到最后是他，一个不熟悉的人给了她生日祝福。原来，他还是有温度的。

　　雨幕间，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宋恩曦面前。宋恩曦抬起头，尽管她看不清那个人具体的样子，但是她记得，那个人，那个在人群多么与众不同的人，他给她的感觉，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他来了，他一点一点，踏着雨水走进她的世界。“宋言，尽管不知道你是谁，但还是忍不住看你一眼。”这是宋恩曦后来在日记中写到的。

　　“为什么？”宋言开口了。低沉的声音依旧富有磁性。宋恩曦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下这么大雨还一个人在雨里晃来晃去？”宋恩曦依旧没有回答，她浅浅地笑了，笑得那么模糊。

　　“你没有伞吗？不是过生日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宋言还没说完，宋恩曦突然说：“宋老师，谢谢你。”宋言突然安静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眼神复杂。宋言走到宋恩曦身旁，眼神又变化了，多了一份心疼。

　　“生日快乐，傻丫头。”许久他缓缓说出写七个字。

　　晚上，宋恩曦坐在窗台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听着雨沙沙奏响的乐曲。她拿起那张已经差不多晾干的邀请函，想起宋言在一天中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的样子，嘴角不由地扬起笑意。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一个人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现在那个人来了，是他吗？

　　坐在家中的宋言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书，可是不知何时，他的思绪已经没有在书上了。

　　“怎么样？你告诉她了？”李舜立突然出现在宋言身边。宋言回过神来，说：“没有。”脑中想起他还给宋恩曦的那张邀请函。在邀请函的背面，其实原本写着的是：生日快乐，地狱使者。白天在图书馆时，宋恩曦问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他原本不打算告诉她，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告诉她，她的身份其实是地狱使者。掌握死亡的地狱使者，她的出现，便是带着死神而来。所以，她轻轻的一个想要对方离开地球的这个想法，便会立刻导致那个人死掉。

　　但，终究，宋恩曦还是没有知道。那个被大雨抹去的四个字便是：地狱使者。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宋言本不应该插手此事，所以上帝一定不会让他成功。

　　“不打算帮她了？”李舜立又问道。

　　宋言轻轻地摇头，拿起书走上了楼。走到一半时回头对李舜立说：“喂！我家是你随便来的吗？以后不敲门别随便进来！呀西～～”

　　说完宋言走了，李舜立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地问了一句：“他吃枪药了？”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鬼神依旧在忙碌，而所有的人早已昏睡过去了。李舜立带上帽子，缓缓走出宋言家来到常腾路的十字路口上，刚刚在这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大货车撞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已经死了。李舜立走过去对出租车司机说：“你好，我是你的摆渡人。”出租车司机一脸疑惑地看着李舜立，又看看躺在车里死去的自己的身体。他看起来，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你说什么？”司机问道。

　　“今早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二十六秒确认您已经死亡，您的这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由我带您去开启您的下一世。”李舜立流利地解释道。作为一名摆渡人，他的任务就是去安抚每个灵魂，将他们带去超度，在根据他们的生平情况去安排他们是走向地狱还是走向天堂。这便是他，摆渡人，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李舜立记得，那天，当他在茶室擦拭茶具时，地狱使者走了进来。

　　“怎么了？什么风将您刮来了？”李舜立一脸悠闲地问道。

　　“摆渡人，李舜立。你应该很清楚一个人为什么要到这来。”地狱使者说道。她面容平静，嘴角似笑非笑。李舜立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低头放下茶杯，在茶杯里倒满茶，低沉地说：“您好，我是你的摆渡人。今日十三时十三分十三秒您已确认死亡，您的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请用茶。”李舜立说着他说过千百遍的话，但这段话却又那么与众不同。

　　地狱使者拿起茶杯，她始终都非常从容不迫，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等等！新的地狱使者怎么办？你……”李舜立突然阻止道。

　　“别担心，会有人去告诉她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待得太久了，经历了那么多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累了。你放心，来世，我们再见。”地狱使者笑着说道。仿佛死亡在她眼里不过一粒尘埃。

　　“我……”李舜立一时语塞。

　　“舜立啊，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很感激你。现在，那个孩子更需要你的帮助。就好像当年你帮助我那样。”地狱使者语重心长地说。

　　“嗯。一路走好。”李舜立点了点头。嗯，就像当初我们见面一样，现在就像当初一样结束吧。

　　那一天，她走了。而宋恩曦便成功地接任了她的职位。李舜立坐在茶室里，擦拭着手里的茶具回想着一切的一切。原来，真的过去那么久了。

　　凌晨四点，宋言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心绪不宁的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门。他慢慢地在路上走，雨已经停了。一切都安静极了。他仿佛看到那天的情景：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还躲在云层里。他也是像今天一样走在路上，安安静静。不过不一样的是，那天他遇到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宋恩曦路过他身边时，他竟然忍不住多看她一眼。那天的宋恩曦穿了一身休闲装出现在他身边。但是，此刻的他们并不认识对方。他很好奇，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怎么样？那个孩子不错吧。”地狱使者也出现了。宋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

　　“这个孩子是要死去的？”宋言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她将会代替我存在下去。”地狱使者收起了笑容回答。

　　“你……她……”宋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他说道：“这么年轻就往这样吗？”

　　“这不是你我的选择，这都是神的主意啊。”地狱使者无奈地笑着回答。

　　“又是神……”宋言听到这个答案十分平静。这个世界上，神做的决定太多了。

　　“宋言，可以帮我照顾她吗？”地狱使者开口到。宋言没有回答，疑惑地看着她。

　　“说不定她可以帮你。帮你找回你要的东西。”

　　“她？她才那么点大。”宋言有些不相信地说。

　　“再试试吧，别放弃。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帮助她。”地狱使者说完，走到前面准备离开。

　　“那么你呢？”宋言问道。

　　“我，是时候离开了。”

　　“一路平安，后会无期。”

　　“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