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城市.(二)

慢慢地,我开始适应小酒馆的生活.

老板娘很好,她喜欢教我礼仪.

她说,像我这样的女孩,以后是要当贵妇人的命.

我不信那些算命的.

但是小酒馆里没有书,我也不喜欢和空去外面选购,也算是消遣吧.

空是店里的小伙计,我和哥哥最开始来到这里,看着他就很自然熟.

真正开始交谈是去市中心的那天早晨.

我把硬币递给空时,他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想和你做朋友."

直接干脆.

我不喜欢拖沓的人,有时凌霄就很拖沓.

"灵."我飞快地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凌灵."

空笑起来.

他让我把手摊开,我把手伸过去,他一笔一画地在我手心里写"空."

"这是我的名字."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把手缩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青荷巢瑞质,绿水反灵踪."

他开始主动和我提起古诗.

我对这个话题还蛮感兴趣.于是我接着和他聊下去.

我很久没有接触到书了.

自从离开家以后.没有书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渴望读书.

但是我不想和凌霄说这件事.

即使我说了,他也没有办法.他只会愧疚,真没用.

我复习着礼仪动作,空忽然跑过来,让我猜他给我带了什么.

"又是什么游戏吧?"我不甚在意.他很喜欢拉着我玩游戏,和弟弟一样.

"不是"他很兴奋"灵,你有书了！"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先看见他递过来的《诗经》.

"书?"我先是疑惑.

我一动不动,脑子一片空白,书?！

在空用他有些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忽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书！"我掐了一把空的胳膊,他吃痛地叫起来.我意识到这不是梦.

后来空告诉我,他看到我后来转圈圈的样子,怀疑我被鬼魂附身了.

嘁.他可以想象,我究竟有多喜欢书吗?

他可以想象,我独自待在房间里,除了自己,只有书陪着我吗？

他可以想象,那些在书里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孤独的吗？

别人的心情,理解不了,那很正常.

不过我还是谢谢他.

从那以后,除了帮老板娘擦洗碗筷,吃饭睡觉,练习礼仪,我一直沉浸在诗经的世界里.

和陌生人交流好难,但书可以给我安全感.

我越来越不爱出房间.和以前一样.

凌霄偶尔会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我表示拒绝.

他的吉他好像亮了许多,音乐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我开始学着去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天午后,我背着诗经,空急急忙忙地跑来,满脸通红.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我停下来,看着空.

"我…"他欲言又止.

我不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自然也可以猜到这个年龄的少年心事.

"那个女孩是谁?"

他的脸更红了.

说实话,我对这些喜欢不感兴趣,凌霄也不信,他甚至还厌恶所谓的爱情.

我是不理解他.

有时候我会把这个定义为另类的自卑.

他在逃避自己的真实感情.

算了,不提他了.

我把目光重新投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空想要说什么,凌霄忽然气愤地撞开门.

他怎么来了?

我都忘了,他究竟多久没这么气愤了.

"灵,那本诗经呢？"凌霄阴沉着脸.

"在我这,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重"拿过来！"

我没理他,大中午发什么神经.

"你听不听话?"他音量又高了一个度.

"我不想给."

这是我的书.

"趁我还没有完全发火."他的话停到一半,"你不是很懂事吗？"

干嘛啊,机关枪一样的.

我不情不愿地把《诗经》拿出来.

他大步走过来,地板都咚咚地震动.

从我手里夺过这本书,他看着空"你小子,也给我出来！"

空完全是懵的状态,我想跟出去,凌霄把门关上"你给我好好反省！"

反省个鬼.

莫名奇妙发脾气,拿走我的书,语气还这么不友善.

要不是为了伪装自己的懂事,我早就开口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

我继续复习那些礼仪.

大概过了很久,老板娘敲门,让我去吃饭.我没有看见凌霄和空.

老板娘热情地给我夹菜,我隐约感觉不对劲.

琢磨出最天真的语气,我眨眨无辜的眼神"哥哥哪里去了？"

老板娘停筷.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忽然开始慌了.

凌霄…

凌空…

当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听见自己在唤他们的名字.

在黑暗里.

我一直在喊,但只有回音.那回音不是我的回音.

我的声音弱下来.

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凌灵."

我以为是幻听,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

"凌灵?凌灵?"

"装神弄鬼什么？出来！"我也顾不上什么.

"凌灵?凌灵?"

呵,这种把戏,我书里见多了.

于是我也跟着喊"凌灵！凌灵！"

那个声音愣住.

"你是谁?凌灵?"

"你是谁？是谁?"我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

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回头,只看到打下来的棍子.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老板娘将药碗拿起来,用勺在碗沿刷几下.

"你说你们少年仔,身体怎么都不硬朗"她把药勺递到我嘴边"把药喝了,刚才直接在头倒在桌上的."

她指的是我.

"我怎么了?"我乖巧地张嘴,把药喝进去.

"娃娃,你可吓死我,我和你说了一句,你哥和小伙计去楚家还书了,你直接晕了."

老板娘解释.我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但这太奇怪.

我露出一个微笑"谢谢老板娘."

喝完药后,我静静地睡着了,外面的星星还很亮,希望他们可以找到回来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