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追忆到这,听得入迷的她默默地吸了口烟。
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望向我,看不出故乡那些常人眼中的憎恨和厌恶。轻吻下颚,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又流露出安慰,爱慕的神情。
接着再把我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不过这次,她把我比作飞向远方的海鸥,自己成了故事中可悲的死囚。说自己也有类似的感想,但在书写家信的时候,像是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一样,根本无法诠释前线的所见所闻。
又描述说自己也有一个像我奶奶那样可爱的亲人,不过死在了这场战争里—— 是被友方的宪兵队处决的。 “战争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永无止境的。” 她表白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她说,我是她的救赎,此刻正能与我相互依偎,还真是种罪过。
好温柔的人...
不,应该说... 是没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这般情感,再曼妙的话语也是种贬低,可不争气的大脑还是擅自作出了感叹。
我们相视而笑,宛如面临死刑的两名死囚,过去不曾交集,又都与未来无缘,只有此刻樱花树下的羁绊相交共存,环境的恶劣下,我们愈发需要,依赖彼此。
于是,无需多言,我们在樱花树下互相吻了许久。
直到晨昏线跨过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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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越发浓了,地平线逐渐混溶成灰的一片。
“呐,我说..” 她低下头,埋进我的怀里,脸颊上泛起的晨晨绯红在黄昏下明显,羞涩地呢喃道,“我说啊.. 我.. 我知道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是有点不负责.. 但是.. ” 又哽咽了下。
“要不我们殉情吧!” 才终于喊出来。
“恩,殉情吗?什么嘛,为这点小事自责可不像你喔,怎么说呢,对我们而言也终归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嘛。”
看着逐渐被海水吞没的金黄色圆盘,我长叹一口雾气,自卑、失望、悔恨随之升空,越过樱花树后,都缓缓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对不起!对不起!果然还是不想让你走... ” 她的小手紧拽我身上的军大衣,逐渐激动,进而直接抱住我的胳膊,“喂!白痴!你想清楚没?死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嗯嗯... 别这么悲观,倒不如说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很快.. ”
“诶?不会吧.. 难道你已经..”
“我啊,早就知道你已经不在了.. 恩.. 我倒是还没自欺欺人到连这一点都没察觉的地步啦。”
“什么嘛,” 她又笑了,嘟起嘴笑得很温柔,“明明把我记得这么清楚的.. 白痴..”
夜幕将临,从树梢间隙射出的昏黄灯光照我浸红的衬衣上,渐渐能看清自己粘满污血和泥巴的双手,左腹的撕裂伤口看来还直淌着鲜红温度,和樱花瓣混在一起,活像幼儿园孩童设计的手工艺品,品相糟糕。
里面的内脏肯定也一团乱麻吧.. 看来是撑不到晚上了。
我出神地望着记忆中,曾倚靠在我左肩上的白晳侧脸。
心脏宛若被刺刀猛戳了一下,刹那间,无法言说的痛楚再度向我袭来。
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滴落在我衣领上的泪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人的情绪。
晚霞倒映在远处的海上,反射出淡淡的微光。不远处传来鸟类雷鸣般的啼鸣,充满力量而富有节奏,彷若是——
能够撼动整个世界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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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下,
两人互相依偎着。
夕阳点缀在浪花尖头,泛起几缕金色的波光。
“呐,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吗?” 她微笑着亲吻我的额头,发出轻声的疑问。
“不对,”
我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明明更像是我们 爱•的•小•窝~” 我凑到她耳边,拉长了尾音如此宣示道。
“不是吗?”
又追问了一句。
成群海鸥压低飞行姿态,成列队状划过头顶。像成群结队的孩童们那般,迷途离羣的寻找回家的路。飞向明暗界限暧昧不清,那远水天相接的尽头,
渐行渐远。
-
夕阳已坠,在扎满弹坑的战场边缘,有棵光秃的枯木孤零零地伫立在炮击交汇之间,高大而粗壮。
月色附着在隐约飞舞的樱花花瓣上,银片闪闪发亮。在漆黑的夜空中被海的呼吸声轻轻托起,绕过交错盘恒的焦黑枝干悄无声息地飘落到泥泞不堪上。
有个大兵独自倚在那棵战火烤焦的树干旁,不断喃喃自语着什么.. 渐渐地
没了生息...
大幕落下,鼓点响起,又是一出好戏,看客们都笑了。
未完待续。